程昱带着嫡系部队和人质家眷撤离鄄城后,不过一天时间,关羽的部队就赶到了。
确切地说,是关羽的步兵先头部队,都已经赶到了。
而关羽麾下还有少量的骑兵斥候,更是比步兵还早大半天,就侦知了程昱的动向和鄄城的近况。然后一边通知后方的主将,一边绕过鄄城、沿着黄河南岸逆流而上,试图追上程昱保持盯梢。
毕竟骑兵没有攻城能力,关羽麾下如今的骑兵又少,徐州骑兵主力都被张辽带走了。所以这些骑兵就算留在鄄城外围威慑,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还不如打探清楚情况后,就把后续的攻坚作战任务交给步兵友军,自己只负责盯人。
关羽的步兵抵达鄄城后,很快就开始准备攻城。进攻之前,也要照例劝降一下。
程昱走的时候保密工作做得还算好,也留人守城了,而且城内外消息隔绝。关羽的部队刚到时,并不知道程昱已经在城内杀戮了数百名人质立威。
最多只有鲁肃这样的智谋之士,推测程昱有可能会干这样的事情,但没有证据,也不敢笃定。
所以关羽军的攻心台词也颇为受限,只能先拿那些老套路的话呐喊劝降。
好在城内已经人心惶惶,哪怕关羽军稍稍浪费了些时间,劝降并不太得法,最终还是在两天之内,找到了鄄城守军的破绽,随后发起了针对性的猛攻。
一部分将士还想死守,但架不住想要带路的士兵也越来越多,最终被关羽顺利趁乱破城。
也正是到了这时候,关羽才知道程昱在鄄城里做下了多少暴行。
“程昱狗贼,居然杀了那么多主动迎接我军的义士的家眷,若是捉到此贼,必须明正典刑,为那些反正的义士报仇!就算大哥宽仁,这种宽仁也不该轮到程昱!”
关羽说这话时,显然是动了真怒。他一边说一边捋着胡子,连胡子都在微微颤抖,丹凤眼更是眯成了一条缝,还在那儿微微开合,牵动了眼皮上方的卧蚕眉都在跟着抽动。
好在,关羽才刚刚发怒没多久,忽然有侍从拿着一封军报快步入内:
“报!河北周府君有急报至此,是关于截击程昱的。”
关羽一听周瑜有信送来,心中顿时一喜,刚才的愤怒也瞬间收敛了,忍不住暗忖:“公瑾送来急报,莫非是截住了程昱?”
……
话分两头。
关羽本人带着步兵主力稳扎稳打推进、打下鄄城的同时。
黄河河面上,程昱已经带着他的数千嫡系精锐护卫,还有大批必须转移的家眷人质,分乘百余艘战船,逆流而上,往东郡的濮阳撤退。
濮阳暂时还是安全的,东郡下属大部分县城都是安全的。那地方南北两侧都有曹操治下的其他郡县为依托,不会形成凸出部,也就不会被关羽重点进攻。
曹操的势力地处北方,并没有什么水军战力。不过曹操手下的工匠,造船技术还是不差的,也能造出大船,这一点跟南方诸侯相差不大。
黄河在华北平原上,宽度动辄能有三百丈以上,作为北方第一大河,河面上能航行的船舶自然也小不了。
程昱平时掌握的这些船,至少也相当于南方的艨艟级别,个别吨位大的,甚至能接近南方的斗舰。只是缺乏楼船级别的终极巨舰,楼船那种运载千人以上的超级大船,还是只能在长江或是汉水里活动,最北不会超过淮河。
不过,哪怕是介于斗舰和艨艟之间的吨位,每船运载量两三百人,在北方也已经是远超其他民用船只的存在了。
因此程昱非常放心,完全不担心有敌人突然冒出来试图拦截自己。
程昱就这么安安生生在黄河河面上航行了大半天时间,逆流而上走出去六十多里地,鄄城早已消失在地平线上,哪怕是登上战船的桅杆顶瞭望,也已经看不见鄄城的方位。
然而,正在程昱渐渐放松神经、准备回船舱闭目养神一会儿的时候,船头的瞭望手突然呐喊起来,传令兵也很快跑进船舱,把袍泽瞭望到的敌情上报。
“禀使君!在南岸发现敌军骑兵尾追而来,正是打着关字旗号!”
刚刚闭目养神的程昱闻言,脸颊上的法令纹还是不由自主抽搐了一下,显然是听到这个“关”字时忍不住紧张了。
但他很快控制住了情绪,摆出淡定的样子,抬手示意身边的亲卫扶他起身:“走,亲自去甲板上看看。”
程昱闲庭信步一样走到甲板上,顺着亲卫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群骑兵,估摸着也就几百人,最多不超过千余人,策马沿着黄河南岸追赶而来。
还有个别骑兵追得离岸较近,试图用骑弓对着黄河河面上放箭。
但黄河河面至少也有三百丈宽,程昱的船队又是在河心航行,哪怕最靠左的船,距离岸边也超过了骑弓的一箭之地。
所以这些箭矢全都坠落到了河水中,距离曹军战船最近的,至少也差了几十步。
这些无用功的射击,自然是迎来了曹军士卒一阵阵低声哄笑。曹军最近已经一败再败,精气神都差不多颓完了。
难得有点好消息能激励士气,将士们倒也很能苦中作乐。借机嘲笑一下敌人的枉费心机、舒缓提振一下己方的情绪,也是好的。
程昱当然不会和普通士兵那样、靠着这样的苦中作乐来舒缓情绪。
他也不屑于轻敌,哪怕明知道敌军的箭矢射不到那么远,他还是慎重地回到船舱内,通过舷窗上的射击孔继续观察。
“应该不是关羽亲自来追,就这么点骑兵,旗号也不对,估计是关平吧。关羽还真是会给儿子铺路,一有立功的机会就不放过,可惜此番注定是徒劳无功了。”
程昱观察了一会儿后,很快就做出了判断,面无表情地点评了几句。
“使君,敌骑不多,估计也就数百骑,要不要靠岸反击?我军多有强弩,又能依托船阵,哪怕不上岸,跟敌军对射也是绝对占便宜的。”
程昱身边便有几个部将心思活络起来,这些日子实在是太憋屈了,难得遇到敌人实力不强,刚好可以捏个软柿子,他们便跃跃欲试,想捏一把出口恶气,提振一下人心。
程昱却非常慎重,不愿意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多生事端:“没必要,万一是诱敌之计,另有埋伏呢。数百千余骑的诱饵,不值得我军深究其虚实,就当有埋伏好了。”
部将们闻言便颇有几分怨气:“这段黄河南岸,并无丘陵、林木掩蔽,何处能设伏兵?何况这地方昨日还是我军掌控的,关羽也是刚刚才追到此地,怕是也没时间设伏……”
但程昱已经不搭理他们了,又恢复了闭目养神的姿态,那些部将怨念了几句之后,声音也就渐渐轻了,最终住口。
程昱就这样龟缩不搭理,又持续了个把时辰,船队又逆流行出十几里地。岸上的骑兵依然不依不饶地追着,但始终下不了河,人数也不增不减,就只是不停地齐声呐喊叫骂。
眼看敌军这样锲而不舍,程昱内心倒是愈发笃定了,知道关羽肯定是拿自己没有别的办法,否则不至于咬得这么紧。
然而,就在程昱彻底放松的时候,天色也渐渐暗了,上游方向,忽然又有了些变故。
程昱船上的瞭望手瞭望了一天,虽然也有轮换休息,但警惕性毕竟也会慢慢降低。加上天色将晚,视野越来越差,上游的小船逼近到十里之内才渐渐隐约看见,也不足为怪。
“使君!上游发现来源不明的小船!数量至少有数十艘,也可能更多,天色将晚看不太分明,远处或许还有!”
程昱原本已经很放松了,差不多都快睡过去了,突然听说水路也有变故,连忙又打起精神,心念电转之际,立刻追问:
“能分辨敌我么?是靠近南岸还是北岸过来的?是不是濮阳或者黎阳来的船?”
传令兵赶忙把程昱的要求传达回去,一番往来补充,瞭望手才补上最新情况:“天色昏暗,来船旗号字迹看不清,不能分辨敌我!但似是偏向靠南岸过来的!”
程昱心中琢磨了一下,如果是北岸的话,是诸葛瑾派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因为南岸这一带还没被关羽占领,哪怕是鄄城那边,关羽最多也就是刚刚赶到,没法征调民船。
而北岸仓亭一带,可能已经被诸葛瑾部占领了有两三日了,丞相的主力在馆陶也败退了,听说现在退到了魏县。
所以诸葛瑾是有时间征调当地漏网的民船以为己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