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天景帝目光深远的看着那座萧索的宫殿,听了夏侯靳的话,也只是轻呵一声,“登高者孤绝,在朕登基之前,先皇就有这样的感触,当时把皇位传给朕的时候,父皇更是说让善待兄弟。
朕在位这些年,兄弟们总算是能和和睦睦的相处着,但凡国有大事儿,十七弟又最是率先鞠躬尽瘁,没有半点怨言的,如今朕想想,在朕的这一生,兄弟,到是比朕的儿子更让朕省心啊。”
天景帝想着自己的几个儿子,嫡长子立了太子,却没有经得住权利的诱惑,怨憎自己在太子的位子上坐的太长,而对他这个父皇下了狠手。
二儿子早早的封了王,分府而出,因着他本妃身份卑微,他一直觉得那就是自己的污点,后宫佳丽三千,怎么就让那么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为自己生了二儿子呢?
三儿子和五儿子到是有个好母妃,只是这两孩子也确实是心思太活,构陷兄弟这种事儿,竟然毫不手软,这个时候构陷兄弟,谁知道等到他们排除了异己之后,会如何对他呢?
还有六子恪王,在他还以为那孩子只是一心贪玩,不务正业的时候,竟然不知不觉在朝中结下了这么多的党羽。
结党不怕,哪个皇子不结党,只是不能被结党里的权臣所控,若是成了别人的傀儡,岂不是把自家的基业拱手他人。
不过,夏侯恪到是没让他失望,无论这个儿子现在如何,或者做的不大让他赞同,可是比起手足兵刃相见,现在的确又是最好的结果。
以实力让你见了我的本事儿,在你亮出刀刃之前,总要先估算了自己的本事儿,若是连这点小招数都接不住的话,可想而知,那些大招,怎么能是你可以招架的呢。
天景帝想着夏侯恪结党里的人,论起权势能力来,自然当数夏侯靳这个叔叔,若是别人,权势能力在夏侯恪之上,天景帝必是要防范的,可是夏侯靳不会,就像是他能把帝王权术与夏侯靳去说一样,他的一生,注定不会走上这条路。
而且,他多少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光还有心计的,他与夏侯恪相差二十岁上下,虽然从小没什么感情,可是皇家兄弟,该有自身的责任,谁也不会少。
在这一点上,没有必须要分割的利益,自然为合作者的上上选,又同是夏侯皇族的人,夏侯恪的确为自己谋了一步好棋。
夏侯靳没有说话,想来,此时的天景帝也并不需要他说什么,更何况,有些事儿,以帝王之尊,要是真看不出什么来的话,那也的确不够坐在那把椅子上。
至于天景帝心里想的事儿,他多少能猜到一些,可是谁让先皇给他批了那样的命格呢,这会儿看来,到是十足的保命符了。
天景帝默然转身,目光森然的杀进夏侯靳的眼底,那样紧紧逼迫,不容躲闪的光,带着帝王杀伐之势,一瞬间的神思变化,抬手生,落手死,任你如何揣度,也不能在前半刻以为拿捏的住,下半刻就敢去放松。
夏侯靳的神态一如刚才天景帝背过身子时那般,寡淡冷清,似乎在他身上,找不到除了这种表情以外的其他情绪,也许是年少的时候,那些愤慨,不甘,希望,明媚,所有好的,不好的表情,都出现的太多了,所以,到了成年懂事儿之后,这些表情,统统都归于了现在,寡淡冷清。
天景帝抬手落到夏侯靳的肩上,明明没什么力气,可是在话出口的时候,却又像压了千金,“十七弟,皇兄知道你的本事儿,新皇初登大宝,必是权臣躁动之时,十七弟,千古恶名,朕,这个皇兄,对不住你了。”
借你之手,做新皇屠戮之剑,以你的残暴,成全新皇的仁德之名,天景帝目光带着托付,重重的托付,切切的看着夏侯靳,此时此刻,他才真正像一位父亲,而不只是一个皇帝。
可若说他不是一个皇帝,又是错误,不只因为他身上皇袍加身,而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站在为圣者的立场上,去为新一代君主考虑如何的收买民心,如何的笼络大臣。
和平之时,左右制衡,乱世之时,披荆斩棘,帝王之道,又岂是条条框框,千古文字里阐述的那样简单。
天景帝看着夏侯靳出了宫,转身叫了宫里的内侍,去了德妃的宫里。
德妃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还没来的得整肃妆容,只穿了平时七成新的衣服,也没有繁花头饰,随意的挽了个圆髻,插了一枝不起眼的银钗,若不是那银钗上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还算耀眼,这枝钗,只怕宫里得脸的嬷嬷都不屑戴,就是新进宫的小宫女,要是办好了差事儿,得了宫里贵人的赏,也要比这东西好上一些。
“臣妾,恭迎圣架。”
德妃脸上也没什么脂粉,四十多岁的年纪,可瞧着却还有二八少女的风姿。
她的眉毛有些粗,可能是生于北方的原因,没有南方女子那种小鸟依人的秀气典雅,眉宇间隐现一股子英气,一双杏眼炯炯有神,望着你时,灵动的像林间最狡猾的狐狸,却因为这个狐狸长了一副文秀的面相,反而让这双眼睛只看到了灵动,慧黠,少了那丝狡猾的气息。
天景帝望着跪在地上行礼的女子,一恍,进宫也有二十多年了,还记得初次宠幸的时候,那个娇颤的身体,提溜乱转的眼睛,两只小手既害怕,却又装作坚强的承受模样,每每在眼前浮现。
宫里被他宠爱过的女子不下百人,期间初次害怕,惊惧的,亦不下几十人,可是能让他记得住模样,记得住表情,甚至她那会儿在自己耳边说的话,都能记忆犹新的,也就屈指可数,而德妃的才德,又是他所喜欢的。
进退有度,从不倨功自傲,亦不欺凌她人。
宫里的妃子互相倾轧,作为帝王,有的时候是懒的管,有的时候,是借注这些倾轧来平衡朝堂的关系。
细细想来,这二十多年,德妃既在倾轧中成长,却又在倾轧中给人留了余地,那些被她倾轧过的妃嫔,既在心里忌惮她,又不敢再去挑战她,这些,或许最初,他还没有留意,可是最近,人或许是上了年纪吧,天景帝觉得,他最近特别爱想以前的事儿,哪怕一想就隔了几十年他也能清楚的在眼前飘过。
他以为德妃的与世无争,在此时看到夏侯恪这样突然发击却又有条不紊的时候,才算是明白,没有人的成长是不需要指点的,那些闭着眼睛摸黑走路的人,永远都会在艰难里绕弯,而那些身边有聪慧之人傍行的人,却在用最捷径的方法,一点点的成长,直到他的能力慢慢的变强,强大到不可撼动时,才会发作。
天景帝挥手撵退了宫里人。
德妃娘娘的随身宫女,嬷嬷,全都垂着头告了退,没人傻的在这个时候还要看一眼德妃的眼色,不管是不是担心主子,或是多想什么,都不能在皇上面前泄露半分,那不是在帮德妃,那是在害德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