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曾经对她们说过,这宫里,无论是女人的权利有多大,都要看那个男人的眼色行事儿,所以,不论你在谁的宫里当差,你的主子是谁,当那个男人一但落下脸色,连你的主子面子都不卖,而你还看不清形势,选择去得罪,哪怕不是得罪,只是一个眼神的不对,都很有可能成了那个男人发泄的理由和借口,所以她的人,最先要学会的,就是审时度时,既保护了自己,也保护了她这个主子。
所谓审时度势,未必就是别人问你什么,都要以诚相告,哪怕出卖自己的主子,那是最肤浅的审时度势。
真正的审时度势是什么,是让你在一张诚实的面孔下,说出最虚假,却能让对方信以为真,不会置喙的话,那才是审时度势里的高手。
偏偏,德妃宫里的人,但凡近身伺候的,都受了她耳濡目染的传承。
天景帝很满意,以前在皇后宫里,还有淳王母妃宫里的时候,他要是面色不发了,想单独跟皇后,亦或是淳王的母妃说话,那些宫女即便是退下,也会悄眼打量一下主子的神色,在这一点上,德妃的确很会教人,很知道在这宫中,认清什么人,是得罪不起,也必须要尊重的。
“你,很会教人。”
天景帝自己坐到了上首的两人榻上,并没有叫德妃起身,也没有让人进来上茶,只是单手依着锦绣满园的迎枕,把玩的看着上面的刺绣,不知道是特意换上的,还是什么原因,这会儿,天景帝到是认出来了,这刺绣上的手艺,竟然是德妃自己的绣艺。
“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大迎枕不比一块帕子,或是一方小纱,若是闲来无事儿,两天、三天就能绣好,这么大一个迎枕,又是六面都绣满了,至少也要一个月的时间,还得要天天都拿来绣,只是这个颜色——
天景帝蹙了下眉,“我记得,你不喜欢这样的颜色的。”
朱砂色,除了明皇,天景帝到是喜欢这样的颜色。
明皇,是帝皇身份的标识,而朱砂色,一般用于批阅奏折,决断一个人的生死,就像它的颜色一样,每每在你笔下触动,都像是有鲜血在晕染。
或许是为帝心狠孤绝,这样的鲜血之色,于小女子,或是会感到害怕,甚至半夜会惊惧的直做恶梦,可是帝王不会,一条生命的消无,于他们而言,就像是一粒石子投入浩瀚深海,在咆哮的海浪中,压根就不足为提。
德妃用膝盖在原地转了个身,让自己正面对着皇上,即便没有抬头,可是回话的声音,清亮透彻,“这原是前两个月给皇上绣制的,后来想着,皇上可能不会喜欢这个花色,便做了个迎枕,****靠着,冬日白雪,瞧着,到也欢喜。”
“****靠着——”天景帝玩味的念了这几个字,一句话中,他到是对这四个字,犹为在意,目光审度的看着德妃,那里面似有一把利剑,正在用最尖锐的尖部剖析着德妃的大脑,看看她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起来回话吧。”像是现在才发现,那个平日被他放在心里呵护的女子,这会儿还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此时,天景帝突然发现,德妃的宫里,并不像别的宫里那么暖,暖的发甜,发腻,让人一进去,就想把这身龙袍脱了,随意自在的就像是个男人摆着最舒服的姿势,然后享受人间快活。
这样的认知,让天景帝一怔。
他的确有几个月没来德妃的宫里了,可是刚刚脑子里想的事儿,这会儿一比较,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他是帝王,有些后妃之数,不是不懂,只是不与她们计较罢了,可是他可以当作放纵的给一个妃子,两个妃子这样的待遇,却不代表,后宫里的妃子可以联合起来,一块用这样的手段,他的身子——
天景帝想着自己越来越空的身子,一瞬间只觉得满目生寒。
德妃娘娘起身的时候,并不急于回话,而是先去取了炉上的水,亲自冲了杯热茶,缓步走到天景帝的手边,双手奉上,“皇上,喝杯热茶吧,臣妾这宫里偏冷,皇上许久不来,可能不适,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天景帝轻嗯一声,接过热茶时,触碰德妃的指尖,也透着凉意,虽然不算冰寒,可是于女子而言,在皇宫之中,这种凉,贵及德妃,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德妃宫里还缺柴炭?还是内务府那帮狗东西敢私吞了德妃宫里的柴炭,回头朕让人去问问,真若是亏了,欠了,且有他们好看的。”
像是玩笑,却偏偏因为出自帝王之口,哪怕是玩笑,都打上了真事儿的标签。
德妃只是浅浅一笑,莞尔之中,诸多不以为然,“皇上不必多心,内务府断不会差了臣妾宫里的东西,只是进了腊月,天寒地冻,宫中的一些妃嫔难免在柴炭上有口舌之争,臣妾想着,以自己宫中为例,若是在温度尚可的情况下,不会将人冻着,那节约下来的柴炭,到可以分给那些得不到好柴炭,而受冻的嫔妃,内务府那边也不需要赶在十冬腊月的,特意拨一笔银子出去采买,这种时候,即便是柴炭的花费,也要比平时多贵上几倍,所以,臣妾做了这个领头羊,到也没强制宫中的姐妹一同效仿,只以己身为约束罢了,好歹不必让皇上一边忙着前朝的事儿,一边还要顾虑着后宫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就为了那么点银子?”天景帝刚刚一直冷淡的表情像是有一点晕裂,哪怕不明显,可是到底伺候在他身边多年了,这点洞察力,德妃还是有的。
“臣妾居于宫中,对外面的平常百姓之家如何生活,早就不大了解了,可是入了冬以后,恪儿进宫偶尔会提及,哪位大人在哪天设了粥棚,接济游民,还有那些没屋避寒之人,开始的时候,还只是一两家,听说,进了腊月,就差不多设了十多家了,臣妾是女人家,想的东西,与皇上为国家大事儿操劳想的不一样,臣妾想着,各位大人是皇上的臣子,既有这样的仁心,皇上自该褒奖,只是褒奖之余,大臣能做的,咱们宫里的各位姐妹,也未必就做不了。
只是这种事儿,臣妾又想着,自己到底资历浅,怕想的不周,再加上各位姐妹家势不均,即便分摊是好事儿,亦或是各自表表心态也好,只是这之后,只怕又要惹起口舌之风,所以,臣妾就想着,后宫之中,原也有些花销可以节俭下来,到未必苛责了各位后宫的姐妹,只是像每日的茶,饭,汤水,点心,还有衣裳花费上,其实,有的时候,哪怕少了一块点心,施舍出去,可能都够应付两日的粥银了,臣妾没做过大算计,不过内务府的总管到是尽了心,这两日已经在准备了,最迟,明天下午,天家的粥棚应该就会开放了。”
“这事儿,怎么没人回我?”
天景帝有些惊讶的看着德妃,这是好事儿,也的确像德妃说的,别的大臣都在做,百姓就是这样,让他们去明辨事非,与其说,不如去做,说的再天花乱坠,兜里捞不到一点实处,也是没什么用的,像德妃这样,的确是在为皇家做好事儿。
只是这样的事儿,用得着这么精打细算吗?
当然,皇上也知道,德妃说的也是实情,宫里受宠的妃子,一碟点心的花费,也不少于十来两银子,一碟点心也不过六块,一折下来,差不多一块点心就要一两多银子,一天省下一两多,这十天就十两多,宫里受宠的嫔妃总不是那么一两个,只以十人算的话,那一天就能省下十两多银子,十两多银子设粥铺的话,就算是不够支应一天的,可是像德妃这般算过之后,再有别的方面节省下来的,到也能应付下来。
也是今年冬天,进了腊月之后,这洛城的天,竟是比去年寒的还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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