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站定石畔,引首以望,裙飘襟摇,其柔弱身躯却纹丝不动。孟婆正想着这女子来地府不过十几还是二十年,果然是没见过此等奇异情景,趁那人不注意,伸手探去,便要拆了那花草人型。忽然,温热一现,刹那而过,一滴水珠不偏不倚滴落在她枯瘦的手背上,孟婆一抖,抬眼望去,那白衣女子仍定定站在青石台阶上,不动分毫,她翘首引颈,遥望天际,一双瞳人剪秋水,二潭眸光展春华,盈盈脉脉,如涌温泉。白衣女子面露微笑,却有滚滚泪珠自那眸中滑落,未曾投胎,便称生魂,虽无肉身,却存感知。孟婆觉着自己真是老了,这情景果真发生过,似曾相识,却又不知何故,那女子泪目含笑,让人无断悲喜,梨花带雨,晚来风急。便如春雨阑珊,柳条萌芽,枝落甘露,摇摇欲坠。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1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唐·白居易《长恨歌》
阎王不语心中想
蒋阎王颇想不通,真的想不通。那妖族私闯地府算不上什么惊天大事,可也是乱了地府规矩,新上任的阎罗王范大人可好,三句两下轻描淡写把话说噎了,于是逼自己交出生死簿,查了,一看,果真错了,于是那狐妖抖着尾巴扯条件,阎罗王死皮赖脸不给方便,一阴官一狐妖在那庄严肃穆的大殿上像人间街口卖菜大伯同买菜大娘为着几分几厘扯皮拌嘴,你一言我一句,半斤八两。什么“百岁寿年硬生生断送在你们鬼差手中六月飞雪冤枉啊冤枉!”一会又是“这不生魂还在地府么折半打发半个甲子算作贴本啊贴本。”接着又来“是您地府差役纰漏怎好意思推脱半甲子怎够二甲子回扣苍天大地阎王无眼啊无眼!”末了,那阎罗王回一句:“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折了那被拘错的魂魄剩余一甲子辰光划给了那婴胎方才了结。想起方才那殿上喧哗,蒋阎王简直要吹胡子瞪眼,真是阎王无道,妖精胡闹。而此时殿外,阴气涌动,头顶遮幕,红光闪耀。蒋阎王望着一脸沉重的薛阎王,见对方也是双手拢袖,愁眉不展,而那站在殿口双手背立的阎罗王面上,却浮现着略带玩味的笑容。
“有趣,有趣,若是如我所料,过不多久,天庭可将有趣事发生了。”阎罗王望着当空狐火往那地府出口一闪而过。忽然,他仰天大笑,细长的眼眸中迸出一道精亮之光,白净的面上隐约有些激动神色。
“恕下官愚昧……”薛阎王硬着头皮捧笏上前,却不知如何开口。
阎罗王转过身,手中玉笏又自然敲打掌心,他深邃的目光朝蒋阎王看着,略一颔首:“且细看生死簿上,那断命的前世如何。”蒋阎王领言,自那宽肥乾坤袖中取出厚实的线订纸本,摊在红木方桌上,顺着刚查阅过的几页转至之前,薛蒋好奇,凑首相望。
“十九年前卒,该世乃四十九代。之前四十八代乃当朝宰相,享尽荣华。”蒋阎王继续往前翻页,“四十七,亲王之女;四十六,边关将领;四十五,一品夫人……”忽然,他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身边的薛阎王:“薛大人,您可是负责将解到魂魄验明善恶,核定等级,发配轮回道投生。男女寿天,逐名记载。凡功德较好者,准予阴阳交替,男投女身,女转男身,但那富贵贫贱,如潮汐月蚀,怎可有人生生荣华,代代相传。”
“这……日来年往诸多灵魂往生,哪能做到每魂逐一核对,若是遇见个殿外水泄不通的情形,只怕误了时辰被阴帝责备,于是便不得以用那蒋大人手中生死簿上随意挑个名字顺眼的指一个魂投一生胎,作恶的自然是下畜生道,那前世未作恶的,随便指发个大户人家投生,可也是皆大欢喜。”薛阎王耸肩摊手,一脸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