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李尚客离开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罗一突然感觉好似没以前那样宽大,甚至是看起来有些佝偻。
不知不觉间就与之前记忆中的身形做起了对比。
而脑中回想起的正是他第一次上阵对吐六于发起冲阵前,李尚客替他整理甲胄时的身形。
随着记忆中的画面在脑海里闪动,耳畔也仿佛再次响起李尚客的关切叮嘱。
‘看你样子有些沮丧。’
‘今后是好是孬,就看这一战。’
‘待会儿冲阵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想,只管紧紧跟在我身旁。’
‘道理谁都会说,就怕真到了那个时候,就把这些忘了。’
‘有这一身铁皮,你就不用太过担忧。’
‘长枪不必握得太紧,容易伤了胳膊,遇力实在太大就果断扔掉。’
回想起的这一句句叮嘱,让原本还算平静的罗一,心里变得极为难受。
有些怀疑他这个决定到底是不是对的。
更有些怀疑他的重情重义只是他自以为的,实则他就是个冷酷薄情之人。
走到院落门口的李尚客仿佛心中有感应一样,停下脚步并且缓缓转过了身体。
当看到罗一站在中堂的门口直愣愣的望着他这边,李尚客笑了,而且还笑得很开心。
一个人说的话能骗人,但眼神与目光不会。
他的离开,是真出自于罗一的无奈。
并不是碍眼,更不是罗一寡情。
朝着罗一挥了挥手,李尚客先是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了一阵,随后挑了挑粗眉道:“别弄出一副妇人的样子,传出去可让人瞧不起。
好歹你在大唐年轻的一众将领中也是排头位的。
记得你小子除了擅长算计人,唱些怪模怪样的曲子也极为拿手。
明日一早我就要先行过去点兵,等你到都里镇的时候,我怕是已经到了登州。
之前打完靺鞨人从水路回来时你唱的那个什么啥串啥排的曲子就挺有意思。
照现在这样的架势,你我再次相见恐怕最早也要两年后。
临别前送给我一首曲子吧。”
李尚客的这些话让罗一心中更加难受,以为是在临走前故意开解他。
嘴硬了一句后,原本是打算再还几句嘴,可看到李尚客那张肥硕的笑脸变得郑重,罗一改口道:“看你眼力好,就送你一曲从别人那听来的送别曲子。”
踏出中堂,缓缓走到李尚客身前,罗一强挤出笑意笑了笑,缓缓开口唱道:“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曲子的词虽然不多,但李尚客还是听的眼眶发红眼角发湿。
最后一句唱完后,李尚客抬手用力在罗一的肩头拍了拍,“你这曲子词意不好,听得人想吃酒。
可如果真能吃酒,我又怎能离开的如此匆忙。”
抬手擦了擦愈发湿润的眼睛,李尚客咧着大嘴强笑了两声,“你小子给我记住,你我只是些许的道不同,最终都是殊途同归,而不是不相为谋。”
将两只手同时搭在罗一的肩头,李尚客脸色变得十分郑重,“最后再啰嗦一句,无论如何你都不要走到你我兵戈相见的那一步。”
说罢,不等罗一答话,李尚客猛得转身快步向外走去。
罗一很想将李尚客叫住,但想到他能有这样的退让已经实为不易。
真再继续做搭子,以后只会分歧越来越多。
若是知道了他在剑南的布局,恐怕分分钟就会抽刀子。
只能无奈的将话咽回去,目送着李尚客的离开。
直到身影拐出院落大门彻底看不见,罗一才低声呢喃出声,“你知道,我从来不对自己人挥刀。”
“人都走得没影了还应什么声。”轻轻推了推罗一,王玄志摇头道:“你不用担心他有什么委屈,路上骑马被风吹一吹他就能想明白。”
“这样的安排,是不是有些自私,有些过于薄情寡义。”看向王玄志,罗一声音落寞的继续道:“河北未乱,自家的阵脚却先乱了,是不是显得有些可笑。”
王玄志撇撇嘴,“你是不是对薄情寡义这话有什么误解。
哪个真想成就霸业之人会像你这样在意别人的心思。
就算是在意也不会生出半分愧疚之感,只会觉得是别人负了他。
非要说无情,那也是李胖子无情。
吃了败仗打不赢不行,脑袋别在腰间打赢的多了功高震主也不行。
横竖都是咱们领兵的吃亏,提早与他说了手段烈些是为了保命,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还是那句话,你若真有什么心思早就跟河北合到一出处,哪里还用得着琢磨这些憋闷事。
他是屁股坐在宗亲的宗正寺里习惯了,让等风吹一吹就拎不清了。”
罗一苦笑两声,“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这些年对我如此照拂,心里总是要难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