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扫了扫跪了满地的商贾,又看了看立在案几之后的罗一,崔圆只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身为剑南节度副使,成都城内有个风吹草动,逃不过他的眼睛。
那些禁军散播消息,崔圆自然也是知晓。
只不过他觉得罗一使的这个法子虽妙,却有些异想天开。
布帛是能当钱用么,不是谁想将价钱涨上去就能随意做到的。
而生丝以及锦缎,与布帛相换又有定制,布帛不涨,这两样也没法跟着涨。
就算罗一知晓一些常人不知的消息,也很难从中获利。
但是万万没想到,罗一不但从中获利了,而且还是短短不到半月就获取常人几辈子都难以获取的重利。
崔圆活了四十多岁,从来没想到过赚钱居然会是这样简单容易。
可仔细想想,真的这样简单,真的这样容易吗?
看似罗一只是几句话,外加些笔墨,便将生丝与锦缎全都收了上来。
可其中对事情的预料,以及对人心的揣摩,这世上有几人能做到。
如今看似简单容易,只不过是从头到尾都眼见着罗一是如何操弄的。
如果换做他自己或是旁人,恐怕就算知道些消息,也只是按有多少家底去收锦缎与生丝。
单就赚钱这块的谋算,鬼才这种夸赞已经配不上此子,堪称逆天才对。
而与赚钱本事齐名的还有兵事,能如此算计钱财,那便同样能算计人。
小房的人,居然还想把人家当憨人利用,真是可笑。
罗一没算计回去就已经是很给颜面了。
想到这,崔圆心中重重一叹。
崔家现在太过于精明市侩,也太过于目中无人。
不但错失这样一个奇才,今后恐怕早晚有一天会摊上天大的祸事。
罗一脸上虽然满是汗水,单看脸庞跟个邻家俊郎君一样。
但一身漆黑地甲胄以及身上散发出那股肃杀之意,却让一众商贾不敢抬头与之直视。
甚至是已经跪伏于地将近半个时辰,连想要收回之前的请求,起身告辞的勇气都没有。
只能如同等待审判的罪人一样趴伏于地,小心翼翼地等待着罗一给出答复。
罗一预料到这些商贾会来找他,但是没预料到这样快,更没预料到会给出这样一个解决的方案。
在三十万贯与九万贯之间来回思量了良久,罗一最终选择了后者。
钱对于他而言,现在已经不是最大的追求,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
更何况想要在剑南打开局面经营下去,也不能把人得罪的太狠。
不过毕竟这些商贾是打算违约,太过好说话,可没人记他的人情。
只有亲身体会其中的不易,才能让这些商贾对他感恩戴德。
可惜的是李尚客不在,没法打个配合。
只能故意冷着脸,一言不发的抻着时间。让这帮家伙跪得受不住的时候,再开口应下此事。
没想到的是,这帮家伙地位虽然不高,但都是不差钱的。
平日养尊处优惯了,跪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肌肉痉挛,浑身开始哆嗦起来。
再加上年岁也都不算小,估计再跪下去,怕是真要出事。
罗一心中暗骂一句便宜了这帮家伙,放下手中的舆图,装作诧异的样子看着这些商贾道:“咦,我的态度表达的不够明白吗?居然还没走。”
崔圆一天要忙的事也很多,在陪着这么久就是等着看看罗一到底要怎么做。
见罗一终于开口了,崔圆赶忙接口道:“出于敬畏,这些商贾不敢直视使君。看不到使君到底是何意。
又因为这是私事,我又不好擅自开口提醒,所以就等到了现在。”
罗一斜了一眼看似好意提醒,实则满满八卦之心的崔圆,故意拉长音调道:“原来是这样。”
将目光挪到一众商贾身上,罗一冷冷一笑,“之前给了你们两个选择,你们偏要选这个。
做出这种毁约之事,从你们身上我可看不出半分敬畏。”
一众商贾跪得龇牙咧嘴,原本见罗一开口还有些高兴。
可听了后面的话,全都再次惴惴不安起来。
毕竟能赚三十万贯,为何要去赚九万贯,换了谁谁都不会这样选。
面对这样的斥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谭和甫为人练达,从中听出了一些意思。
如果真要拒绝,就不会这样说,而是直接哄他们走,或是派人直接抄家去了。
犹豫一下,谭和甫直起腰,拱手苦笑道:“使君的斥责,我等万分惭愧。
不过我等实在是没有办法才会选择如此。
不然,今后我等再无法从百姓手中收取生丝与锦缎。
而外面的商客想要顶替我等,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到的。
不但百姓们换不到钱,日子就更加困顿,我等交不上商税,剑南也跟着受损。”
“啧啧,到底是剑南首屈一指的富豪,就是会说话。”
瞥了一眼谭和甫,罗一边挥手先人过来帮他卸甲,边冷冷地继续道:“你们胆敢过来,不就是因为契书上没写对你们毁约该做出什么样的惩治吗。
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不但辜负了我对你们的信任,而且更愧对义商的名头。”
兜鏊与胸甲卸掉后,罗一晃动了几下脖子,抬手指着崔圆继续道:“崔副使这些日子总与我说你们之前是如何如何的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