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用提这位气度不凡的青衫女子。
“大人。”智叟上前揖礼,神色含着深深的敬意。
“老人家免礼。”话虽如此,陆如琢并没有像对老何头的儿子儿媳一样伸手去扶。
嗯,他还欠裴玉一记剑鞘,以此略作抵消。
“草民有一个疑问。”
“但说无妨。”
“您的徒儿,那位小大人是科举授官的么?”
“非也,她是武官。”
“外面的世界太平吗?”
“很太平。边疆安稳,百姓安居乐业。”
“那为何榆兴村会遭此难?”
“恶人流窜作案,不是你们的过错,更非陛下之过。官府一定会抓住他们,绳之以法,还你们一个公道。”
“草民深谢大人。”
陆如琢阻止了他下跪的动作。
智叟的目光从山林看向遥远的平野,道:“我听我的祖先说,榆兴村一开始不在山上,也是平原沃野,后来连年战乱,土匪横行,到处烧杀抢掠,祖先们带着家当老小流亡千里,才最终在这里停下,重新安家。山中虽然苦寒,却能保住性命,不再颠沛流离。”
“我的太爷爷没有离开过这座山,我的阿爷没有离开过这座山,我也没有。”智叟道,“或许我的曾孙子孙女,将来有机会离开这座山。”
智叟拄着拐杖,一顿一顿地远去了。
陆如琢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转身进了柴扉。
县衙带来的三名精干捕快在查看现场,不时低语几句。那两名绣花枕头则站在一旁,脸色煞白,被夏天开始腐败的尸体吓得连眼睛都不敢睁。
骆县令喉咙发干,找补道:“女人胆子小,正常的。”
裴玉看了他一眼。
骆县令舌头打结:“下下下官不是说您,千户大人英明神武,岂是寻常女子可比的。”
裴玉冷哼一声。
她道:“既然如此,她们可识字?”
骆县令忙道:“识得几个字。”
裴玉道:“那便去捕快那边,帮着记录案情。”
骆县令如蒙大赦:“是。”连忙把那两个官眷小姐送到另一边,小声警告几句。若是叫人看出来,他们都没好果子吃。
骆县令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不想再和裴玉站在一块,便去了看起来好说话的陆如琢那里。
虽然没人介绍,但骆县令观她周身气度,想必是更了不得的人物。
陆如琢朝他淡淡一笑。
骆县令晃了下神,连忙掐住自己的胳膊,这等人物也是能起心思的?
“见过大人。”他含糊恭敬。
陆如琢看向那两个在矮桌铺笔墨的女捕快,道:“偏远郊县,此二女能书会写,实属不易。”
虽说女帝创办女学十几年,上届还出了个女状元,但能念得了书的还是极少数,多是富贵人家,再不济也衣食温饱,还要疼爱女儿,才会送去学堂。对百姓来说认字本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整个榆兴村,除了智叟小时候被村子里救起的读书人教了几个月,其他人都是大字不识。
陆如琢感慨道:“县令一定为推办女学出了不少力吧。”
骆县令含糊应下:“是啊,陛下旨意,焉有不遵从的道理。”
陆如琢拱手向天,道:“陛下皇恩浩荡。”
骆县令连忙附和:“臣等深沐皇恩,为陛下解忧是分内之事。”
陆如琢道:“待我这次返京,定在陛下面前为骆县令美言几句。”
那便是天子近臣了!
骆县令撩起官袍下摆跪了下来,喜不自胜道:“下官多谢大人。”
陆如琢轻咳一声。
“本官还有些事……”
“大人慢走。”骆县令弯下腰走在她身边,忙道,“大人可是要进屋,下官替大人打伞?”
“不必,吾走南闯北惯了,不比京中文官娇贵。”
骆县令目送陆如琢进了屋内,路过门口将裴玉也叫了进去。
关上门。
裴玉立刻露出冷笑。
陆如琢反倒笑了:“生气了?”
裴玉道:“姑姑,我不信你看不出来门外那两个女捕快根本不是真的衙差。”
“确实。”
“你不生气?”
“我为何要生气?”
“陛下明明下旨各府州县衙门一定要录用女子,他九汤县令竟敢阳奉阴违!”
“是,你待怎样?一剑杀了他?”
“我……”裴玉语结。
她再喜欢江湖义气,快意恩仇,也不会私杀朝廷命官,即使她是上官,也没有这个权力。
陆如琢倒是可以,陛下太宠她了,给了她生杀大权,先斩后奏。
但她不会,裴玉也不会要求陆如琢这样做。
看她气得脸都红了,陆如琢忍不住笑了一声。
“师父!”裴玉道。
陆如琢抿直唇角,笑意还是忍不住从眼睛流出来。
赶在裴玉恼羞成怒之前,陆如琢牵起她的手走到桌旁的椅子里,将她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
“来,为师哄哄你。”女人柔声道。
如何哄?
裴玉脑子一片木然。
她连骆县令的气都忘记生了。
原来嘟起来的红唇也不嘟了,陆如琢只得二指轻轻掐了掐她的脸蛋。
裴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