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裴玉没忘记上回的教训,反驳她道,“姑姑年纪才不大,只是徒儿更需要锻炼。”
陆如琢听见她终于不再自称“女儿”,笑得眉眼弯弯。
裴玉观她神情愉悦,心里也很高兴。
果然姑姑不喜欢自己说她年纪大。
两人在村里过了一夜,官府的人才姗姗来迟。
智叟站在前方,带领村民们在村口迎接官差。
骑在马上为首一人穿着青袍官服,戴着乌纱帽,智叟只在幼时听村子里救的一个读书人说过,这是县尊大人才能够穿的衣服。
智叟放下拐杖,一把老骨头颤颤巍巍地跪下,额头贴地。
“草民……见过县尊大人。”智叟声音哽咽。
随后的村民们本来还在好奇地看这人是谁,闻言双膝一软,扑通跪下来。
“草、草草民,见、见过县尊大人。”
村口齐刷刷跪了一片村民,那两道站立的身影便格外醒目。
九汤县令翻身下马,越过一干村民,撩起官袍下摆跑了过去,险些踉跄,面对年长些的清丽女子大礼参拜:“下官九汤县令骆诣修,参见大人。远道而来,下官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
陆如琢坚持白身人设不动摇,往后稍稍退开一步。
裴玉则上前一步,清冷道:“骆县令请起。”
骆县令抬头看着面前的佩剑少女,眼神闪过一丝疑虑。
裴玉掏出怀中令牌在他面前晃了一眼,骆县令复躬身道:“参见千户大人。”
骆县令本在九汤县衙安坐,琢磨今夜去哪个勾栏听戏,好似上回来了位秦娘子,弹得一手好琵琶。谁知从天而降一位女子,亮出皇城锦衣卫的腰牌,说榆兴村发生数起命案,她家大人正在那里,让县官速速前去。
九汤县是下县,骆县令不过从七品。亮出腰牌的这人是个正六品百户,那她家大人得是什么身份?
骆县令当即没坐稳从椅子上滑下来,叫上衙门所有的人手,便要往榆兴村赶。
那女子又道:“我家大人已经在那里了,无需这样多人,挑几个能干的就是。另外,榆兴村报案的人还在路上,劳烦县令留人招待。”
骆县令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榆兴村报案的人在路上,你不就是报案的人吗?
总之不管了,上官说什么他做什么,正六品京官,比他一个偏远地区的县令前途大多了。
骆县令叫了五个衙差,皆是精壮的汉子。
那女子又道:“汝县衙可有女官差?”
骆县令什么也不敢问,道:“有。”
“叫过来,带上。”
“这……”
“你有难处?”
“没有,下官遵命。”
九汤县因九汤山得名,要去的那座山却不是九汤山。县令只在县志上寥寥两笔见过这个村的名字,位于两县交界,又在山中,号称“三不管”,兼之人烟稀少,山中多毒虫,极少有人前往。
来报案的女子骑马带路,县令一介文官,足足颠簸了大半日,险些把骨头都颠散了才看到村口的古旧青石。
“大人……”他一转眼,那女子便不见了。
山野苍茫,天穹碧蓝。
骆县令独自带着衙差们和仵作进去,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裴玉淡道:“骆县令还不让村民们起来吗?”
骆县令视线从陆如琢身上扫过,咽下了多余的话,回身扶起为首的智叟:“老人家辛苦了,不必多礼。”
只是如今再说来,多少有些尴尬。
智叟不这样觉得,县尊大人屈尊降贵,来扶他一个贱民老叟,已让他感动涕零。
村民们一一起身。
九汤县衙女官差少,只得两位,还都是挂的虚职,并非捕快。启元十六年,女帝颁布了一项政令,府、州、县各级衙门按比例必须有女子编制。州府一级执行到位,不乏女官女吏女捕快。到了下边的县,多的是九汤县这样浑水摸鱼,将编制给官眷或是富商的妻女的。
那两名女衙差面容雪白,五指纤纤,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贵妇小姐。
但是乡野村民认不出来,穿上捕快的衣服就是捕快。
仙女娘娘说得对,这世上真的有女官差。
皇上也是女的。
外面的世道真是变了啊。
但和他们榆兴村还是没什么关系,只是下次遇到女子自称官差,他们不会再以为对方在说谎。
裴玉目光似笑非笑地在那两名女捕快身上停留,骆县令僵着身子,掌心出冷汗。
“大、大人,不知案发现场在何处?”骆县令连忙打断她的注视。
他当然不想带这两个绣花枕头来,但是先前那女子不依不饶,点名要女衙差,他怎敢违背上级命令?只盼这两位小姐谨记他的叮嘱,千万不要露了馅才是。
京城来的官应该不会注意这种细枝末节吧?
骆县令心存侥幸地想,忍住了擦汗的冲动。
裴玉果真收回视线,不再看那二人,手向旁边一引:“此处是案发现场之一,县令请随我来。”
三男二女五名捕快跟在二人后面。
陆如琢站在柴扉外,负手而立,风吹得青袖翻涌。
智叟拄拐站在她几步开外的地方,脸上的褶皱堆得更深。
方才县尊大人对她大礼参拜,又唤裴玉为“千户大人”。智叟不知道千户是个什么官职,但能让县尊如此恭敬,又自称下官,想必官衔不低。裴玉看上去不过二九年华,已是官身显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