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月收到纸鹤传讯,千里迢迢奔赴澧州城。一来就看见自家师弟身侧床榻上,睡着个眉目多情的男子,眉间一点冽艳红莲。
林寂早已起身,一指压在唇上,比个噤声手势。秦知月惊讶万分,以为师弟性情大变,业已抛弃虎妖移情别恋。不待出声相询,床上被窝动了几动,一只头发乱糟糟的小脑袋,忽地从那男子怀里钻出来。
“知月师姐!”阿花乐颠颠要掀被子下床,却被兰濯一把按住,就手理好凌乱衣裙鬓发,才肯放她往外爬。
“这位是……?”秦知月瞠目结舌。自家小师弟立在一旁,面色如常。
“说来话长。”阿花抓抓脑袋,“总之他是好人,他做的药还救过林寂的命。”
秦知月闻听,便对兰濯深深施礼,谢他一路照拂。兰濯素来不敬仙门中人,无非为着阿花勉强忍受。阿花见他无动于衷,强把他从床上拉扯起来,按着脑袋回礼。
“他脾气不大好,你别介意。”阿花抓抓头发,傻笑赔礼。
她急着向知月师姐打听小嫣的消息。这孩子托付给陵山派教养许多时日,如今已经会说话了,每日跟陵山子弟们读书,个子长高许多。听说知月师姐要下山,还特意给阿花做了礼物,拜托她带到。
那是一条五彩斑斓小石子串成的项链,阿花欢欢喜喜接过,立刻戴在脖子上。
她除了为阿花送来小嫣的礼物,还带来一个不大好的消息——陵山派代掌门惨遭妖魔虐杀。掌门之位空悬,陵山派群龙无首,特地来请林寂回山主持事务。
“妖魔?”阿花率先发问,“什么妖,什么魔?模样叫声知道吗?或是蹄痕爪印,鳞片落羽,总该有线索。”
知月师姐无奈道:“恰恰什么都没有,才叫人忧心。尸首我去看过,脑袋没了,脖子上一圈齿痕。肚皮豁开碗大血洞,五脏尽去,只剩一层皮。”
林寂听了,面色十分难看。
“我该当回山一趟。”他咬了咬牙,轻声道,“你留在此地等待,还是与我一同回去?那东西听着不好对付,我怕你万一……”
“我跟你走!”阿花立刻回答,“如果是山中妖物精怪害人,自当由我打杀。”
林寂轻轻叹气:“也好。我们回山后,你须时刻跟紧我。我眼睛不便当,相距太远,恐怕看顾不好你。”
“主帅无能,累死叁军。”兰濯大喇喇往阿花身旁一坐,开言嘲讽道,“你们陵山派传承有度,今天瘸子捉妖,后天傻子掌门,本不该我管。只不过我家小老虎好凑热闹,我少不得随她走一遭。省得你们稀里糊涂送命,殃及到她身上。”
“别这样。”阿花悄悄拽他衣袖,“你都把我教得那么厉害了,陵山闹出人命,咱们能帮忙就帮一把。”
兰濯隽秀眉宇皱得愈发深,压低声音呵斥道:“教你本事,是叫你没头没脑冲去赌命的?”
阿花一想确实有理,无可辩驳,遂松了手乖乖坐好。兰濯拣只红橘,利落地剥皮:“你们代掌门多大年纪,修为几何?”
代掌门的人选,乃昔日林寂身染寒毒后,为陵山派来日着想,亲自从师弟师妹中挑出的优秀小辈。
“今年十九岁了,修为从前不在我之下。”林寂说,“近来我不在陵山,不晓得近况。”
白狐往口中丢一瓣橘子咂咂滋味,再给阿花嘴里喂了几口,气定神闲地拍拍手掌。
“何为妖,何为魔?你们老祖生得晚,没甚见识,不曾教授你们,还得我补上这一课。”他面无表情地道,“妖乃生灵开智修行而化,魔自众生本心而生,乃天地至邪至恶集合。二者天差地别,不可相提并论。至于食人头颅五脏,那是飞头獠子的做派。”
兰濯话音刚落,阿花填了满嘴橘子,含含糊糊地问:“飞头摇子是神抹,老袋会飞?”
“瞧瞧,你们瞧瞧。”白狐板着脸,训斥两位仙门弟子,“我们老虎虽然年纪小,可比你们陵山派几百个脑袋迭起来都聪明。一个个脑子里灌迷魂汤,不如摘下来倒巴倒巴凑一桶,兴许还能卖点钱,修修你们掉了皮的破山门。”
“好像……也没那么破吧?”阿花讪笑。
兰濯看她一眼,阿花扑上兰濯肩头,热呼呼地搂住他的脖子,细声耳语:“知月师姐她以前帮过我们很多忙,你说话客气一些,我怕她听见你的话,心里难过。”
林寂跟着叹口气,道:“师姐莫要介怀。他说话一向如此,心地却不坏。”
秦知月并非心性狭隘,好在口头上争长短之人。白狐阴阳怪气,她只一笑而过:“多谢公子赐教。飞头獠多盛行于岭南地界,我等仅有所耳闻。陵山远离岭南,附近如何有飞头獠?”
阿花有个好主意:“把头捉住,问一问就好啦!”
降妖捉鬼并非易事,更不提满山逮一颗四处飞的脑袋。阿花抱着一只金光锃亮铜盆,忽地一打激灵,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