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旧里的武馆多,跌打医馆也多,一条复兴街上一边是陈氏太极,许氏武馆,祁门八卦棍,另一边是徐氏神医,祖传跌打手艺,百花药油,专治百病,筋骨挫痛最佳。容匪先前听柳卅提起过他任教的武馆,叫天庆武馆,从名字上也看不出教的是哪路武术,容匪闲逛了过去,停在天庆武馆前往里一看,里头有个皮肤黝黑的武师正在打木人桩。他没看到柳卅,转身就要走,那个武师却收住了拳势,高声问道:“这位兄弟也想强身健体?”
对方既然问了,容匪也不好意思不回答,客客气气地问了句:“听说这里有个青帮的红棍拳师昨天在龙虎山出了意外?”
武师走到他面前,他比容匪矮了半个头,人很结实,穿了件无袖的麻布褂子,两条手臂粗壮有力。他道:“你找柳卅吧?那小子昨天是在龙虎山受了点伤,今天在家躺着呢,你是……”
“他的一个朋友,受过他照顾。”
武师朝街尾一指:“看到那个坡了没有?爬上去就能看到个阳春路的路牌,阳春路36号,红色的三层楼,门口有棵丁香树,背后就是山,不会找错的。”
“那他住几楼?”
“一楼,最里面那间。”武师看着容匪笑,“还是头一回看他有朋友来找。”
容匪谢过这位武师,在街口徘徊了阵,还是往阳春路找了过去。复兴街上的这道斜坡非常陡,路上有骑自行车的人,骑了阵也受不了了,只好下来推。容匪走起来却很轻松,一下子就找到了阳春路。阳春路细细窄窄的一道,两侧都是有些老旧的唐楼,朝南的那一排唐楼后面便是座隆起的小土丘,说是山倒有些恭维它了。
容匪走到36号门口时,第一眼没看到丁香树,反倒是看到了柳卅。他没在房间里待着,坐在唐楼外面吃面条。风和日丽,秋高气爽,他挑了个阳光最好的位置。
柳卅双手都绑着白色的纱布,露出短短一截手指,手里却还捧着个面碗,低着头一刻不停地往嘴里塞面条。容匪看了他一会儿,没能忍住笑,一路笑着一路走到他面前,柳卅吃东西时专注又投入,就算一道阴影靠近了,眼皮都不动一下,继续大吃特吃。
“给你加餐。”容匪用手里的纸袋子推了推柳卅。柳卅这才抬起头,他看到容匪,明显吃了一惊,舔了下油光光的嘴唇,问他:“你怎么找来的?”
他还有些尴尬,拿着碗就催容匪走,说明天会去找他。容匪觉得奇怪,但没出声,放下叉烧包,迈开步子,确实打算走了。他本就不该来,原以为热昏了头容易冲动,如今才晓得冷过了界也会犯糊涂。
这时一个女人从唐楼里走了出来,她穿了条紫白相间的碎花裙子,手里端着个往外冒热气的大碗,眼睛紧盯着碗里的东西,踩着小碎步,走得飞快又小心翼翼。她绕过丁香树往柳卅这里过来,她长得很美,很温柔,像是一丛晚盛的丁香花,秋风一吹,她就落到了地上,幻化成了人形。丁香仙子低着头,将大碗在一张小桌上放下,她没看到容匪,也没想去看任何人,嘴里说着:“给你加了两个鸡蛋,两碗够不够?不够再给你下。”
她抖着双手捏耳朵,没能等到柳卅的答复,眼神才拐到容匪身上。她脸上一阵红,又瞥到柳卅放下了的面碗,惊呼了声:“怎么已经吃完了?怎么吃的?不烫手吗?你的手不要紧吧?”
她抓起柳卅的手翻来覆去地看,柳卅不太自在,抽出了手,重新在竹凳上坐下,他要去拿那碗还在冒热气的汤面。容匪跟着看过去,面条上盖着两个荷包蛋,面汤里还泡着四个肉丸子,飘着些香葱。
他嗅嗅鼻子,挺香的。
丁香仙子的手艺不错。
只是丁香仙子不肯让柳卅吃面,她把碗挪开了,没收了他的筷子,气呼呼地说:“你手都伤成这样了怎么就不能老实点呢?你还真以为我爸是神医啊!”
柳卅也有些生气,却没和丁香仙子发火,瞪着面条生闷气,声音软软的说:“那你要我怎么吃……”
容匪算是看明白了,原来柳卅是在尴尬这回事呢。还以为这小子什么都很迟钝,对人对事都有套霸道的主意,没想到在感情上却已经开了窍,这么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