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珊瑚怀疑自己脑子有坑,或者龚崇丘给他下了鬼迷心窍的药,否则怎么解释昨晚自愿用身体给他治病这件诡异的大事?金邢给他暗示,他就能愣着头答应啦?也预想过最坏结果,但他确确实实是因为,因为,对,为了稳住龚崇丘的信息素水平值,便于他信息素的快速恢复合成,说到底,本意是为了多多的身体痊愈!龚崇丘只不过是一味行走的药引而已!
陆珊瑚在心里过了一遍逻辑,把条条框框都理得很顺,这才理直气壮反驳:“那只是给你治病。”
“治病?”龚崇丘气笑了,去你妈的治病,这理由也就陆珊瑚敢奉为尚方宝剑。他两只手攥紧自己病号服两边,刺啦一声,扣子崩了好几颗,在餐桌周围四散,怒目切齿的耍无赖道:“那我还有后遗症,你再给我治治!”
龚崇丘肩头,赫然好几口深入皮肉的牙印,开始由淤紫转。
可见昨晚陆珊瑚究竟有几近崩溃,他叹了口气:“我去找护士借药棉过来给你消毒。”
刚起身就被龚崇丘强势推向沙发,alpha整个人沉沉骑在陆珊瑚大腿上,beta细瘦的两条腿骨立都立不起来。
“放开我,多多就在隔壁,你听到没有,他会看到的!”陆珊瑚急得真想再给龚崇丘来上几口,他心里打定主意,要是龚崇丘白天也敢发病,他绝对去找金邢给他上束缚带推镇定剂。
龚崇丘黑漆漆的眼珠离陆珊瑚不过一尺距离,他咬着舌尖,极力克制自己想要拽紧陆珊瑚头发,咬碎他气管的暴虐情绪,陆珊瑚这张嘴,为什么一下了床就说不出柔软的话语。
龚崇丘只是把陆珊瑚单纯的拘在身下,并没有下一步的实质行动,两人对峙,沉默不言,像极了两个爱到尽头不知如何收手的末日狂徒。
“爸爸怎么了,昨晚照顾龚叔叔很累吗?”多多手里拿着草料,仰着头站在陆珊瑚面前,仔细观察陆珊瑚的脸。眼前人面色憔悴眼下浮起黑青,无一不让多多联想到自己每次入院,爸爸彻夜不眠衣不解带照顾他的情景。
“恩,龚叔叔没有多多乖,爸爸有一点点,只是一点点累。”陆珊瑚好不容易找了借口逃出病房,来陪多多喂羊,远离龚崇丘的死亡凝视。
多多将手头那把草料一股脑塞进小羊嘴里,拍了拍手上残余的草屑,抱着陆珊瑚的腰蹭了蹭:“那我们回去吧,爸爸你好好睡一觉,今晚我来帮你照顾哥哥。”多多早熟懂事得过分。
“不用,龚叔叔已经好了。”
“真的吗?那今晚,爸爸可以跟我一起睡咯?我保证我乖乖的,不会吵醒爸爸!”多多开心的原地蹦跶,发自内心的替龚崇丘高兴。他知道生病有多难熬,对他好的人能身体健康,那可真是太棒了。
金邢开出来的beta避孕药,虽然比普通的温和,但副作用仍然不少。陆珊瑚吃不下饭,感觉恶心,潮热,小腹有拉扯感,他给多多早早洗了澡,想着把多多哄睡自己也尽快休息。
偏偏跷跷板就是这样,竭力压下这头,另一头就会高高翘起。刚睡下没多久,多多就发起抖来,一个劲直哼哼,陆珊瑚焦头烂额——多多发烧了。
金邢很快赶来做出诊断,他说多多的身体就像一口枯井,一直没有水时还好,就干涸着,慢慢年久失修被落叶覆盖,下面的井泥至少有部分是湿润的。
他说这话时被龚崇丘遽然打断:“不要再吓他!”
面前陆珊瑚果然一脸惨白,抖着身体紧紧贴着墙抠着墙壁。道理陆珊瑚都懂,但金邢说出来更为具象化。
“那,那现在呢?”陆珊瑚想要搞懂多多为何发病间距越缩越短,是不是情况不太好的预兆。
“现在这口井突然被人清理凿开,从地底又冒出了一股泉,地下河汛期将至,但又因着井自身常年干涸年久失修,几近欲裂,这是要承接不住漏水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把龚先生的信息素合成剂给多多用上,去加固这口井,让他能盛得住这些水。”龚崇丘就是那股泉,他接触到了多多,频繁释放了安抚信息素给多多。
金邢的话,瞬间点燃了陆珊瑚的眼睛,希冀的光高高挂在陆珊瑚眼里,灼亮的:“那金医生,现在就可以注射了吗?”
金邢摇摇头,需要时间,信息素合成剂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调配成功,多多的身体也需要调整到一个目前的最佳状态才能接受注射。
陆珊瑚眼里的光瞬间被疾风扑灭,他手指交缠,用力的绞着。
龚崇丘实在看不下去,握了陆珊瑚的手包在自己手心里,小手湿冷,他严词厉色看向金邢:“差不多行了,真要吓死他,对你有什么好处?想被医闹?”
金邢才不管龚崇丘的威胁,留了话就走:“今晚你们两个大人一起抱着多多睡,他就会退烧,药都不用吃。”真男人从不回头看剧情,应该深藏功与名,但金邢说服自己,只在老婆面前是真男人,现在可以不是。他大步流星出门,暗戳戳当贼似的从掩着门的缝里偷窥,只见陆珊瑚抬着头对龚崇丘说了什么,反握住了龚崇丘的手,龚崇丘略显迟疑,最后点头,这才心满意足扬长而去。
需要龚崇丘信息素安抚多多是真的,需要一起抱着多多睡却是假的,陆珊瑚作为beta连个信息素都没有,怎么可能跟龚崇丘交融信息素去安抚发烧的孩子?金邢无非就是想让多多这个聪明小脑瓜尽早明白,为什么爸爸和哥哥要为了他睡在一起。
“因为爱情~怎么会有沧桑~”金邢哼着小曲,进了办公室开好处方,一份给多多,一份给姓龚那个不识好人心的傻蛋。
小孩不懂成年人之间的弯弯绕绕,虽然心中奇怪为什么爸爸和哥哥要陪自己一起睡,但就是觉得有趣!加之发烧,有一种晕乎乎的不真实感,大抵是因为自己在梦里吧,多多很是想得通。既然在梦里,那他就是造物主,想要怎么安排都可以!
“爸爸睡我的右边,哥哥睡我的左边。”
“我们三个人的手要握在一起哦!”
“可不可以盖一床大被被!”
“爸爸和哥哥可不可以都给我晚安吻!”
一通要求,尽数得到满足。吃了退烧药的小猪呼噜呼噜着,沉沉睡去。
“在想什么?”alpha视力在夜间一如既往地好,精确捕捉陆珊瑚若有所思的脸。
陆珊瑚轻手轻脚给多多换好汗湿的衣物,往外挪了挪,确认龚崇丘呼吸已经无法燎到自己,才开口:“在想多多什么时候能完成第一期治疗,回家去。”
龚崇丘当没听见这种让自己产生不悦情绪的答案,只说:“这床没你想得那么宽大,半夜一旦多多横躺,你会掉下床。”陈述句,似是他真的亲眼见过多多把陆珊瑚挤掉下床过一样。
陆珊瑚苍白辩驳:“多多睡相挺好的。”
“是吗?”龚崇丘略微往上抬的语气,显然充满了质疑,前两天半夜听到的一声噗通声,是幻觉吧。
陆珊瑚勇于狡辩:“小孩子嘛,都会在床上咕蛹的!你没带过孩子自然不知道!”幼儿会在熟睡之后自然而然舒展身体,或者蜷成各种怪异姿势,随心所欲,对这个世界充满信任,对这个并不全能的陆珊瑚充满信任。
“多多痊愈前就别离开棠市了,麻烦,我给你们找了个处房子,他到年纪去适应幼儿园集体生活了。”龚崇丘趁着气氛融洽,转回陆珊瑚之前提起的话题。
陆珊瑚闻言腾地坐了起来,连带着闹到了多多,他小声哼哼了两声,陆珊瑚才惊觉自己的不冷静,他顺了顺多多的卷毛,确定他再次睡熟,迫不及待瞪着龚崇丘质问道:“你答应过我的,这么快就反悔?”
“只是不想多多来回奔波太辛苦。”龚崇丘躺着感觉角度不对,有一种上位者被人俯视的掣肘感,也干脆坐了起来,只是帮多多把两边被子掖好,免得漏风,发烧都是怕冷的。他知道自己的安抚信息素对病中的多多甚为重要,故而稍稍压低了声音来跟陆珊瑚谈,并没有带着陆珊瑚去别的地方,生怕多多离了他的信息素睡不安稳。
陆珊瑚显然也意识到龚崇丘顾及了多多这一点,面色缓和了些,开腔也轻言细语:“我有我的计划,只是想等他病情稍微好转,我换一个工作,再找跟工作地点比较近的幼儿园,请龚先生不要过多干涉我们的生活。”
“什么工作?换一个咖啡店打工?”
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又拼凑出一段,彼时梦中人在咖啡店打工,上班的地点离家稍远但薪水还行,排班如果是晚班,那下班时间就会接近凌晨。龚崇丘不放心,便会去接他。骑车会路过沿海而建的一条堤坝,有人在沙滩边放焰火,砰的腾空而起,啪的绚丽多彩,撒下一把彩钻宝石点缀幽蓝的天空。龚崇丘大长腿卖力的蹬着车,心跳会加快,体温也会偏高。一张窄瘦小脸靠在龚崇丘宽厚温暖的背脊上,手里捧着咖啡店卖不完的分发给员工的剩余水果切件在吃,享受这像是偷来的人间焰火。砰砰砰,是远空的焰火,是龚崇丘的心跳,是他快要满到溢出的幸福感。
砰,是被龚崇丘击碎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