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乐的眼睛躲开了。丘平说:“你怕我?”
嘎乐难以启齿,细看之下,能发现整容后皮肤的凹凸不平,那纹过的细致眉毛之下,双目些微的不对称,这些痕迹甚至比假肢更让他难受。这曾经是他的脸,就像照着镜子,发现映像变形,并且有了生命,在回看着他,恐怖感油然而生。
丘平慢慢坐回床上,感到伤心。嘎乐抓住他的手道:“对不起。”
“对不起个狗屁!”
嘎乐挣扎着坐起身,把丘平的手抓得更牢。“我是怕你,昨晚一整晚辗转反侧,一时想到你受了那么大的罪,是代我受的,我欠你很多;一时想我逃走得了,见到你我很害怕。”
丘平被他的坦诚逗笑了:“那你干嘛不走!他妈的,我的疤痕很可怕对吗,断腿很可怕对吗,你这副尊容没收拾之前,鬼一样难看,我都没嫌弃你。镜子里看到你的样子,我还……”丘平说得动了情,眼睛湿湿的。
嘎乐的心作疼,抱住了丘平。他的身体滚烫,丘平微微一缩,却没有推开他。
“有没有可能,我们找个办法,把身体换回去?”
“有吗,大科学家?这事儿只能指望您了。”
嘎乐苦笑:“这不是科学,是世界的漏洞,是你们这些搞文的才能自圆其说的领域。”
“甭把锅扔给文科生,如果真能换,你愿意换吗?”
嘎乐沉默不语。丘平一阵难过,但下一刻他就想开了:“算了吧,你看看现在我俩谁像个健康人?”
嘎乐一愣,笑道:“还真是。”这一笑触动了脆弱的气管,他咳得喘不过气。丘平一边抚摸他的背,一边想,嘎乐脸红红的,可真是我见犹怜啊,又想自己的体格实在不怎样,换给嘎乐,其实不算太亏。
这些年的意难平,事过境迁,终也成了伤疤一样无痛无感。
咳了一轮,嘎乐开始出汗,丘平给他擦拭脖子,把他舒服地安置在床上。嘎乐照顾他的时候,会给他枕头垫一条毛巾,湿了就更换,丘平也照做了。以前不管怎样自我催眠,都没法把自己当嘎乐,可现在他感觉自己不是嘎乐又是谁呢?用他的目光看着自己,用他的手触碰自己温热的眼皮。
嘎乐缓缓闭上眼睛。
丘平茫然地想,难道更换身体根本没发生,都是他的幻觉?他原本就是嘎乐,那个马背上出生,爱啃羊腰子的高材生!对啊,换身这种荒谬绝伦的事不可能发生。
走出房门,雷狗靠在门边儿。丘平问他:“不进去?”雷狗道:“让他睡吧。”两人在走廊走着,丘平迷茫道:“我到底是谁啊?”
雷狗不说话。丘平有点烦躁:“你不在意吗?我们在一起前,你很纠结我是嘎乐还是樊丘平,现在无所谓了?”
“无所谓。”
“我是谁都可以?”
“你是你,我认得。”
丘平哭笑不得:“但我有点认不得了,怎么办?”
雷狗还真严肃地思考了几分钟,最后他想出一招:“要不你找个高数题来做一做。”
“对哦!”丘平找出个函数微积分题,看了两分钟,放弃了。“我不是嘎乐!”丘平醍醐灌顶道:“雷子,三年前你能想象世界会变成现在这样吗?连世界都可以颠倒个个儿,人换个身体又咋了,这不是很正常吗?人生就是充满漏洞,这真不是文科生的领域,啥科的人都解释不了,怕是只有神能自圆其说。”
作者有话说:
那些错别字实在没办法,现在更严了,编辑大人一个个通知不要涉凰。挺好笑的,以后文要用密码写了。
三个人
嘎乐给圣母院出了个大难题,此前客人来来往往,从没有过发高烧这种事。圣母院人流通频繁,除了住店客人还有外来游客,每周进进出出的人几百上千。
小武:“咱也没隔离条件,要不还是申报上去吧。”
“那牵连就大了,这里的客人全走不了,说不准还得把我们封了。”丘平和雷狗不约而同想到宗先生,万一防疫人员进来,宗先生怎么藏?暂且隐匿林里也行,但保不齐这么多人有说漏嘴的。况且,他们担心嘎乐会被送进方舱。
康康支持小武:“我们做最坏打算,万一他把病传染开去,客人又把病传播给他们的家人同事,这可咋办?”
“算违法了,会被判刑的!”
大家倒抽一口气。
丘平道:“这结论不对,你假设他真得了病。发烧不等于阳了,他十之八九就是感冒。”
“嘎子哥你能保证他不是吗?”
“小武你发烧的时候,村里咋庇护你的?”
“我可是躲在自己房间里,把自己隔离得好好的。圣母院每天那么人来来往往,嘎子哥你几乎住在他的房间里,他要是得了,你跑不了!”
雷狗喝止道:“住嘴小武。”
“彀哥那你说咋办?出了事,最后扛罪的是你!”
众人默然。却听一人在门口说,“是不是新冠,能测出来,大家不用那么紧张。”嘎乐倚靠门框,戴着两层口罩,声音浑沌,语调平静。
十几只眼睛看着他。嘎乐见好些人怕着他,便往后退几步道:“我的公司有试纸,用试纸检测准确率是70,连着做两次,准确率可以提升到98。我是不是阳了,测测就知道。”
大家从没见过“试纸”这种东西,为了防止人自测,任何药房都买不到。那天下午嘎乐的同事带来了一大箱子的鼻拭子测试盒,并教他们如何操作。这小小的盒子,给大家的震动是巨大的,此前这个病看不清也弄不懂,只有随时降临的恐怖,现在它具体成两条红线,明明白白,毫无神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