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义不屈节,抗击孙贼多年。王公在会稽,至少有五六年,孙贼窃据会稽,不过两年而已,你不侍正主,却侍僭主,岂不是存心要做乱臣贼子!”
阚泽对于这个问题,倒也没法正面反驳,当下只是叹了口气,心平气和地说: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此自然之理也。某出身寒微,世代务农,全赖借书自学成才。
王公用人,多看门第,他在会稽时,我并无建树。孙氏兄弟,用人不避寒微,我以白身初投讨逆将军时,他便任我为钱唐县长,我自当为知己者效力!”
张飞听了,倒也一时说不出对方更多道德污点,毕竟人家在王朗治下时,王朗没给他官做,孙策给了他官做,这事儿也没法指责。
一旁的徐庶见状,也就帮着张飞转移话题:“此事不必多言,来使且说今日所图何事,莫非是来代表孙权请降的?若不愿投降,我军可要攻城了!”
阚泽转向徐庶,也微微一礼:“先生想必就是颍川徐元直了,久闻先生大名,朝廷之中,知先生谋略者,亦不在少数。
昨夜那瞒天过海的火攻之策,必是出自先生之手。镇南将军与我、还有程老将军,被此策所骗,确实是输得不冤了!”
他先稍微拍了一下徐庶,缓和一下气氛,同时也是用戴高帽的话术,挤兑住对方,然后才话锋一转,开始说明真正的来意,
“在下此番前来,乃是受镇南将军所托,请求贵军网开一面,任由我军撤退、放弃上蔡城!”
“笑话!孙权在上蔡至少有两万兵马,之前我军佯攻,其折损最多也就数千之数,如今还剩不少。我军既已将他团团围困,连水路撤军路线都截断了,为何还要放他离去!
你们的一切都已是我囊中之物,你们还能拿出什么条件交换!”
张飞直接就反驳了,压根儿不等徐庶帮他想词。方才阚泽那番话听在张飞耳中,那简直就相当于是“你居然拿我的东西来跟我做交易?”
凭什么?
上蔡城里的一切,都已经是瓮中之鳖了,统统都是我张飞的!
阚泽被张飞打断,倒也不气恼,等张飞骂完后,他才继续不卑不亢地指出:
“右将军所言,怕是并无道理。确实,贵军后续有能力慢慢封锁汝水航道。但是,朝廷大军就不会来救援么?如果曹真将军派兵来援,内外夹击,未必不能击退贵军,此其一也。
其二,如若右将军非要赶尽杀绝,我军将士自然会奋力坚守,负隅死战。到时候,攻破两万人守的城池,贵军又要填进去多少人命!
其三,右将军口口声声说能围杀我军两万,但我军第一批退兵,此刻已经被程老将军当机立断接走了,镇南将军此刻也已经不在城内!
你们非要赶尽杀绝,最多也就多杀万余弃子,以及凌都尉。为了这点好处,就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值得么?而且贵军拿下上蔡的时间,也会晚得多,说不定还要多拖大半个月。最后破城时,我军走投无路,也会放火烧城,至少是破坏全部军需物资。
最后,如果你们肯放过我军,我们可以保证立刻撤走,让你们早半个月得城,也不必放火毁物残害百姓。双方都少造杀孽,岂不两全其美?”
阚泽这番道理,倒也说得通,张飞听了之后,难得没有愤怒,而是看向了徐庶。
徐庶眼珠微微一转,就对着张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答应。
张飞心中微微一惊,暗忖元直怎么直接就不反抗了?敌军使者来提的建议,肯定是对我军不利的呀,总要讨价还价才是。
不过张飞素来敬重名士,徐庶既然暗示了,他也就信任徐庶,当下咳了一声,清清嗓子:
“这等胡言乱语,本当驳斥,但我主仁慈,不忍虐民,为了上蔡百姓,就留孙权一命。
你们若是敢不守诺言,将来自会让天下人知你们背信弃义、将来再有围城,便绝不放过守将!”
阚泽听到这儿,终于松了口气,连忙答应:“这是自然!我家少主绝不会言而无信!说了最终不放火,就绝对不放火!”
一旁的徐庶看阚泽忙着落袋为安,自然不会让他得逞,于是立刻一张一弛地说:“慢着!右将军只说我们是为了百姓,才网开一面,但还没说怎么确认你们会遵守诺言呢!
你们说了不放火烧毁剩余物资,但如果你们仗着我们放程普船队离开,偷偷把剩余军需也随军运走呢?我们岂不是还要眼睁睁看着你们慢慢运?”
阚泽这时候唯恐节外生枝,也就不想跟徐庶讨价还价,只是把姿态略微放低了些,诚恳求教:“那你们要如何?”
徐庶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我们不可能核查程普的船队,所以就按照程普剩余的船数、城内剩余的士卒,估个数字吧。反正,我军只允许程普再运两趟,而且两日之内必须撤完。后天一早,我军就要接收上蔡,城内还没走的就全部归我军所有。
其次,作为放孙权和凌统生路的代价,我们还要一座定颍县作为利钱,这也是为了保证你们履约。反正定颖县并非咽喉要害,你们连上蔡都守不住,就更不可能守住定颖了,哪怕丢了也没人会怪孙权的。
你们就直接撤到郾城,三天之后,我军会来接管定颖的。那里如果还有曹军被围,城破之时,我们绝对不会留下城中的曹将!”
定颖县是一座位于上蔡和郾城之间的小县城,也是濒临汝水的,但是并不险要,也不重要,不是那种关键节点。
张飞如果强攻的话,挟落下蔡之声势,再下定颖,也就最多十天的事儿,徐庶只是问阚泽要点利息,也显得刘备军并不太亏。
阚泽想了想,为难地表示第一条他可以保证,第二条他只能尽力而为,因为他也没有得到这样尺度的谈判授权。
而第一条如果严格执行了,其实对曹军的伤害也不小了。
徐庶要求程普只能运两趟、两天之内要完成,这就意味着程普没时间去远处另外新筹船只。而按照现有剩下的战船运力,运两趟能把所有战兵运出去,都不太可能了,除非再丢掉一些沉重的军械甲胄、随军物资。
换言之,徐庶是拿船队的排水量吨位卡曹军呢,曹军连把所有士兵全装运走都做不到,就更没法运粗重财货跟着一起转移了。
张飞也没进一步为难阚泽,就让他先带着这个条件回去了。
阚泽走到门口时,徐庶又喊住了他,提醒了一句:“阚德润!你方才说,我军如果‘非要赶尽杀绝,最多也就多杀万余弃子,以及凌都尉’,难道你就不怕我们先杀了你么?”
阚泽哈哈大笑:“我不过一介微末之士,如我这等的人,中原车载斗量,可不是‘万余弃子’之一么,何必单独拿出来说。右将军不怕斩使恶名,都要杀一无名小吏,那我也无话可说。”
撂下这句话,阚泽最终还是安全离去了。
张飞等对方走远,才略显埋怨地追问徐庶:“元直为何如此轻易地答应了他们?虽说我军也确实要抢时间,尽量快地拿下上蔡、定颖。但以孙权如今的形势,我们明明还可以逼得对方吐出更多好处来。”
徐庶并不介意张飞的质疑,淡然应对:“方才不便多言,也是怕阚泽看穿。其实,只要这个交易达成,我自然另有办法,可以让曹营内部反对孙权的人、找到把柄质疑他。
具体细节,一时说不清楚,但请右将军试想一个问题:曹操对孙权的信任,可能超过主公对你的信任?”
张飞还没来得及想其他细节,但对于徐庶的最后一问,他还是瞬间做出了回答:“那还用说?自然是大哥更信任我等了!哪怕孙权是曹操的女婿,曹操对孙权的信任,也不可能超过大哥的。
大哥那是真正的用人不疑,尤其是对诸葛兄弟,还有二哥和我、子龙,从古至今都没得比的。”
徐庶:“那就不用担心了,后续我自有后招,让敌军内部生出新的嫌隙,此番就这样放他们安然突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