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泽带着和张飞、徐庶谈判成功的条件,回到了上蔡城,第一时间就把谈判结果告诉了负责守城的凌统。
孙权已经跟着程普的第一批撤军船队跑了,还有几个曹操派来的、负责辅佐孙权的都尉级别部将,也跟着一起跑了。所以如今城内的防务就是凌统一言堂说了算。
凌统此人并无智谋可言,只有一腔血勇,以及一份刚毅果敢的性情。所以听说谈判结果时,还有些犹疑,担心张飞或是徐庶有诈。
“张飞答应让我们安然撤军,就真会让我们安然撤军么?徐庶也算以狡诈多谋著称。会不会是骗得我军士气低落、无心守城,人人都想夺路争逃,然后他才随后掩杀、甚至半路埋伏,歼灭我军?”
面对凌统的这个问题,阚泽还是敢打包票的:“徐庶虽多谋,但张飞素来豪勇,又以刘备名声为重,他应该不屑于为此下劣之事。
刘备信义之名播于天下,垂二十余年矣,他得有多珍惜这名声?以张飞对刘备的了解和忠诚,不至于为了这点小利做这种事的。
相比之下,我军倒是该担心执行谈判条件时,是否会被敌军抓住把柄、给他们落下名正言顺攻击我军的借口。毕竟要是给他们找到口实,说是我军不遵守谈判条件在先,那他们就能名正言顺不再履约了。
所以我军撤退时,说好了该放弃的东西,还是老老实实放弃吧。说好了只让程老将军的船队接两趟、两天之内撤完,就一定要做到。来不及带走、运力不够的,该放弃就放弃,切不可因小失大、给敌人递把柄。”
凌统被阚泽这么一提醒,内心也不由有些羞愧。因为他一开始确实想着“反正敌人也可能不守约,那我们也不守约,能夹带就夹带”。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确实不能授人以柄。
凌统倒也痛快,直接爽朗认错:“既如此,我自会严格约束部曲,德润先生尽管放心。后续如果还要与敌交涉,就全靠先生了,我只会治军。”
两人计议已定,就按谈妥的条件开始准备全面撤军。程普的运力不足,很多东西注定带不走,凌统也大大方方封存了。
此后一两天内,倒也没有什么意外。凌统和已经退到定颖县的孙权,原本还担心敌人撕毁谈判条件,最后发现张飞、魏延很克制,他们也就放心了。
十月底的时候,凌统和阚泽终于带着一万多人的殿后部队,安全撤出上蔡。在定颖略微盘桓休整两三日,又分批撤往后方的郾城。
如此一来,曹军在汝水方向的防线,一口气往后撤退了九十里地,接连放弃了上蔡、定颖两座县城。
这一带毕竟是中原腹地,原本经济发达,人口稠密,所以县城之间的距离都很近,普遍也就四五十里,连退两县也才九十里。
至此,曹军也彻底失去了汝南郡境内的最后领土,直接退到了颍川郡境内——郾城是颍川郡最南边的县城,刚好处在颍川和汝南的郡界北侧。
孙权狼狈退到郾城后,也不得不向驻守该地的曹真请罪说明情况,与之会师合兵。
按照曹操阵营之前的战略部署,整个豫州方向的防务,都由曹仁抓总负责。
曹仁本人坐镇许县,既要兼顾颍川、汝南,也要管东边一点的陈、谯之地。
曹仁往下,分辖曹真、孙权、徐晃等悍将。其中曹真负责颍川,孙权负责汝南。
徐晃一开始负责陈、谯方向。但后来因为刘备军从越来越多的方向发起进攻,徐晃也被调走去别处堵漏了。
所以此时此刻,当孙权败退下来时,他身后就只有曹真直接接应,大后方还有曹仁这个顶头上司问责。
曹真和孙权级别相当,他俩一个是曹操的侄儿一个是曹操的女婿,资历也在伯仲之间,所以谈不上谁压制谁。
见孙权丢失土地,曹真内心只是略感鄙夷,同时也觉得孙权贪生怕死、不肯为朝廷出死力。不过他明面上倒是没有对孙权撕破脸问责。
两人相见之时,曹真只是冷冰冰地寒暄了一阵,问起败退的军事细节:
“仲谋兄何以败得如此之快?上蔡、定颖二城,加起来只撑了二十日。如今张飞直逼郾城,我军要想阻挡张飞夹击我军的桐柏山防线,就只剩这最后一个屏障了!若是再有失,只怕许县就要直接暴露在敌军兵锋之下!”
曹真这番指责,外行人乍一听或许不好理解。不过对照着地图看一下就很直观了。
郾城往北,只剩#15759强、临颍两个县,就到许县了,这是许县最后的要害门户,再往北那俩县其实是凑数的,军事上并没有什么险要可守,再想守就只有直接守许县本身了。
这一点,后世的战例也可以证明——历史上南宋时岳飞从淮西北伐、要收复汴京,在郾城大捷之后,金兀术就知道自己军事上已经守不住汴京了。只能指望打政治牌,靠秦桧残害忠良杀了岳飞。汴梁和许县虽然不在一个位置,但豫东平原的地理形势都是差不多的。
另一方面,郾城又刚好处在汝水的一个分叉口上,由此顺着汝水干流逆流而上,可以到襄城。而从郾城转入汝水的支流滍水和澧水,又可以抵达定陵、昆阳和叶县,从背后把曹军的桐柏山防线捅破。
(注:汝水的支流澧水,和荆南湘江的支流澧水不是一条河,但重名了。可能古人取地名太随意了,都不知道查重。)
正因为郾城如此重要,孙权的失败已经让曹军失去了最后的外围屏障,曹真才不得不急。
面对曹真的指责,孙权也只好尽量给自己找借口,强调敌人的强大、更兼徐庶奸计歹毒,并非他不用命。
“……我又何尝不想为朝廷死战到底!但徐庶用奸计破了程老将军的水寨,我军再不撤,水陆两路都有可能被敌军彻底团团围死,到时候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为了保住兵马,我才不得不撤退的!”
孙权大致把情况如是分说了一遍。
可惜这番说辞,却没能得到曹真的完全谅解,他依然语气冰冷地说:“仲谋兄,你我份属同僚,我无权责难你,是非曲直,自有后将军乃至丞相决断。
但你说魏延靠着徐庶奸计、破了程普水寨,你就不得不立刻撤退,这未免儿戏了些吧?以上蔡城之坚固,死守一个月做不到么?
哪怕被围了,就不能指望我们援军救你?哪怕做困兽之斗,负隅死战,也不至于退得如此之快!你凭什么断定我们不会尽力接应、救你?凭什么断定我们不会再筹战船?
而且你们突围,为什么没有烧城、为什么要把剩余物资留给张飞资敌?”
孙权被曹真这么一问,顿时有些语塞,但内心也是极为憋屈。
曹真这番话,理论上确实是对的,但也纯属站着说话不腰疼。
是,他孙权就算有彻底被围的风险,也确实可以选择固守待援。
但他这不是不相信友军能救他嘛!
曹真是什么段位?就算不指望曹真,指望曹仁,曹仁就能击退关羽张飞的进攻了?
孙权心里明镜似的。
这种事情只能指望自己啊,哪能把生死交给友军。
可惜,孙权偏偏没法正面反驳,也不能公开撕破脸说“我不信你能救我”,所以只能是想尽办法先认错认栽,另找借口开脱,总之就是非常憋屈。
而上蔡、郾城这边的最新情况,也第一时间上报到了许县的曹仁那里,随后又报到雒阳的曹操处,上面自然也会有定论的处理意见。
总而言之,此时此刻,在郾城战场这边,曹真和孙权,难免因为败仗的归责问题,生出一些裂痕。
曹真也未必就是要找孙权的茬儿,但他必须尽量撇清自己,强调自己“如果知道孙权被围,一定是会全力救援的”。在官场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不争取,别人把脏水泼到你头上,那就百口莫辩了。
就好比后世某个姓张的将军,他躲在孟某崮死守了,那最后败战的罪责肯定要归见死不救的李某霞。但如果他跑了,李某霞绝对是第一个跳出来咬他一口的,会强调“他要是不跑,我绝对会救他”。
反正已经没法证明的事情,说大话捞功劳谁不会啊?这跟孙权、曹真的私人交情没有关系,纯粹只是官场的趋利避害。
……
曹营内部因为退兵和丢弃军需物资资敌的事儿扯皮、出现裂痕的同时。
张飞和魏延、徐庶,可是一路高歌猛进。
他们稳稳占下上蔡后,很快恢复了城内秩序,又分兵继续北进,三天之内接收了被敌军主动放弃的定颖,又行两日,便逼到了郾城城下。
郾城这地方,三面环水,东面和北面是汝水干流,南面是汝水的支流澧水,只有西面有些丘陵高地,没有被河水围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