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洛王一脸不解,心里想着,莫不是靳王叔没看到他递的贴子,还是靳王叔压根就没想搭理他这茬,不过是寻了这个借口。
一瞬间脸色灰暗,连老天都开始跟他作对似的,来之前还晴空万里呢,到了这会儿,阴云竟不声不响的压了下来,看这样子,是不是要有一场倾盆大雨兜头而下了?
洛王踯躅着步子,还想让小厮禀明两句,甚至干脆就在这会把身份揭穿了算了。
可是他身上这身衣服,本就是来这儿之前特意换上的,如果靳王叔摆明了不想见他,就算他说他是天皇老子,靳王叔一样有办法把他先扭送到洛城防卫衙门去。
洛王知难而退,觉得自己就该这样识时务,当时就不该一时冲动的过来。
可是他不来,妻儿怎么办?
他都退到这地步了,难道还不能容得下他吗?
还是说,他在这会儿撞了墙,或是跳了河,甚至被天打下来的雷劈死喽,才算是能把这场劫难度过去?
洛王一个趔趄,待看清绊了他一下的东西,不过是个小石子的时候,不禁脸现苦笑,他其实真想破口大骂,可好歹从小也是受着皇家教养长大的,那种不堪的污秽之言,从来没从这张嘴里骂出来过。
洛王浑不守舍的走着,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哪儿,这个时候,仿似只要他一脚迈进洛王府,下一秒就能看到满府的血流成河。
洛王不敢回府,也不想回府,他一个大男人,事事跟妻子商量不觉得丢人,本就是苟活,能好好的活着,比什么都强。
比起他,他母妃在宫里的日子也艰难。
有些时候,这宫里的女人啊,得了皇上的宠爱,没有足够强的家势,也没办法立足,那些娘家有势力,得皇上依仗的宫妃们,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你淹死。
可有些时候,这没了皇上宠爱的宫妃,连个得脸的太监都不如。
他还记得冬日里给母亲请安的时候,那宫里的炭火不只烟大,呛人,甚至量还是有数的,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分例,可是那些太监们见人下菜碟,好的东西都可着得宠的妃子宫里没完没了的送,这些没得宠的妃子,就只能守着那么点东西,自顾不瑕。
到底是母子,洛王心疼母亲,知道这些事儿,母亲绝不会向他吐半句,也不会抱怨半句,可是他到底是人子,就算是自己艰难些,也不能看着母亲过的这般难。
偷偷的给了那太监总管一笔银子,又在宫外给他置了一房女人,这帮子太监,最他妈混仗,明明自己那玩意不受用了,可见天盯着那些宫女巴不得找个阴暗的地方弄上两下。
洛王在宫里的时候,也不是个受宠的皇子,虽然是皇上的二子,可谁让母亲不是皇上喜欢的人呢。
哎,这些乱七八糟听事儿,活了三十来年,他早就不想再纠结了,有什么好纠结的,反正他的出生不受他的控制,那他的成长由自己来控制总行了吧。
他真没想过争权夺利,甚至从小到大,皇子们拉帮结派他都是能避则避,他不像那些有依仗的皇子,受了委屈,吃了亏,可以到自己的母妃面前哭诉,下一秒,就能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没准就能帮着出口气。
他不行,他受了委屈,就得自己吞着,他不能让母亲跟着他操心。
所以他都是尽量让自己远离这些灾难,出了宫,他也尽量把自己隐于无形,他知道,他还得熬,得熬到兄弟们中有哪个出来登了皇位,太子,那不过是个摆设,只要一日没登上皇位,这太子的位置,谁又能说的准呢?
可是他想过任何人去跟太子斗,却从来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本事儿。也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资本。
可是父皇啊,好歹我也是你的骨肉,你这是想拿我当磨石刀啊?
你就算不喜欢我的母亲,可至少,也该心疼你身上滴落的这份雨露啊?
仰天悲壮,洛王觉得自己就该站在这里等着雷霹下来,然后一下子就把他霹死,到时候无论如何也连累不到自己的家人了。
“王爷,王爷,快跟我来。”一个不起眼的小厮,看不出是哪个府里的打扮,这会儿正轻扯着洛王的袖子。
也不怪他觊觎了,他刚才一路跟着洛王,小声叫了两遍,没得到回应,才大着胆子上前拽起来的。
“王爷?你叫谁王爷?”洛王觉得脑子都被这一道道的声音冲的糊涂了,怎么还有人抓着他叫王爷,他是哪门子王爷,人家王爷都是鲜衣怒马,挥斥方遒。
就算是靳王这样,小时候堪怜的,长大了,不一样指挥着千军万马?
他是王爷,他是哪门子王爷,闭门造车还差不多?
可人家闭门造车的还能读出个状元,榜眼,探花来,他一个王爷,就算是闭门造车,也不过把那点东西化作了山水风情罢了。
小厮瞧着洛王这眉眼迷茫的样子,心里真怀疑这位王爷唱的是哪出戏啊,好好的王爷正装不穿,非得抢他们的差事儿,穿成这样,就算是穿成这样,你好歹也顾着些身份不是,他这会儿都逾越了,难不成还得自己想法子让这位王爷醒神?
小厮是曹柱挑着机灵的找的,自然也知道什么事儿能干,什么事儿不能干,什么话有用,什么话没有用。
小厮假装上前扶着酒醉的朋友一般,驾着洛王的胳膊,扬声道:“老爷的事儿,你办不成原也在情理之中的,不用吓成这样,咱们夫人是个大度的,不会因为你的差事儿没办好,就罚办了你,这会儿咱们好好喝一杯去,回头再去跟夫人报备一声就是了。”
小厮扬着声音就像是说给谁听似的,然后扶着洛王不知前路的歪歪扭扭的走着,走到了一棵大槐树下的时候,前后左右望了望,在洛王还没来得及回神的时候,一个拔地而起,两人就跃上了大槐树的树影里,从树影往下面看,视线开阔了不少,有没有人跟着,一目了然,瞧着四周半晌都没动静,小厮才扶着洛王跃上了一堵墙,由墙头翻下,里面早就有了接应的人。
洛王还没醒过神来,还没来得及问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厮是谁,就被这一系列的变故弄的有些茫然。
及至见到院墙里站着的曹柱,刚刚在靳王府大门口同他喊话的人时,才想张口。
曹柱连忙上前,小声示意道:“王爷,隔墙有耳,小心为上。”
曹柱止了洛王的声,又示意那小厮在墙边听会儿动静,便引着洛王一路跟他走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小院,离刚才那面院墙不远。
这里,不是靳王府,可也离靳王府不远,在一条巷子里,是一处大人的宅子,不过年前这家大人被外放了,带了妻眷,这处宅子就一直空下来,除了几个看守的老仆,平常没人走动。
洛王其实都不知道这会儿他在哪儿,刚才从靳王府大门一路出来,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条巷子,所以,这会儿看到夏侯靳的时候,差一点,他就扑通跪下去了。
曹柱后背吓出了汗,这洛王可真是够怂的,你就算是要跪,关上门你们叔侄可着劲的折腾,他一个小厮,可受不得这样的惊吓。
曹柱扶稳了洛王坐到了椅子上,甚至连上面的灰尘都没来得及掸去,原本为了不留痕迹,自然是不坐人为好,可是这会儿,他怕一撒手,洛王就倒下去了,那会儿,也麻烦。
再说,这处院子既然有脚印走动了,回头还得收拾一下,让别人看不出来,左右都要收拾了,也不差洛王多坐这一下了。
曹柱把自己的本分干好,便垂头退了下去。
夏侯靳还是家里的常服,刚刚在书房里穿的就是这身,还没来得及换,便挑着僻静的院墙越了过来。
“王叔——”
洛王好半晌醒过神来,这会儿看着靳王叔,真是感慨万千,他还不会傻到这会儿见靳王叔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想不起来,而且靳王叔能见他,便是给他提供了机会的。
他不怕丢人,比起性命,丢人算什么。
再说他自己还能要些脸面,可是还有孩子在呢。
洛王心里已经豁出去了,所以这会儿,叫的声音就带着悲切之意。
夏侯靳其实并没想管洛王的事儿,可以说,这步棋,也是他一步步引导而来。
可是刚刚他突然就想到了即将出世的儿子,那一会儿,他想起了洛王府那陈旧的院墙,还有洛王萎靡求全的身形,还有后院中隐隐传来的孩子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