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些事,不做,怎么就知道不成。任何一套规矩,无论创立之时有多完善,积年之下,利益体系形成之时,总有数不清的漏洞可钻。其中包括土地,盐政。
不过是或早或晚罢了。
这才是历朝历代总免不了由兴转衰,底层人民生活愈发残酷的根本原因。
像是金字塔一般,成型的利益集团总想向上攀爬,向下压榨,若不及时制止,总有一天,当金字塔最底下的人在看不到一丝出头的挈机时,就注定会演变成另一场浩劫。
入朝这些年,所谓盛世繁华之下,胤禛早已经敏感地察觉到有些东西,已经到了该改变的时候。
但可惜这条路,从始至终注定是要艰难独行地。
这一点,作为局外人的胤礽甚至比自家四弟更加清楚,若论平衡之道,权术纵横,汗阿玛无疑是佼佼者,百年内怕是无人能出其右,但其弱势也非常明显,过于注重权衡利弊,地位名声的汗阿玛,注定做不得,也不会做这个宛若利刃一般孤注一掷的先行者。
所以四弟注定受汗阿玛重用,却也同时意味着会被对方随手可弃。
这其中诸多权衡度量,是眼前之人必须亲自去体验去学习的东西。而胤礽如今能做的,也只偶尔为对方松下这根弦罢了。
铮铮的琴音不知何时复又响了起来,带着仿佛涤荡心灵的宁静与疏旷。
胤禛并非善于饮酒之人,一坛清酒过后,面上已经多了些许醉意。没有人天生劳碌命,许是想通了什么,一夜歇息过后,胤禛难得地没有回去继续肝,而是命人去户部告了假。自个儿悠哉悠哉地陪自家二哥在庄上钓起鱼来。
导致不知内情众人纷纷猜测,这位爷怕不是累病了吧?至于四爷偷懒,腰围整整细了一圈的户部众人表示不可能,决计不可能。
至于胤礽,这两年太子时不时缺席早朝已经不那么意外了。
白露煮酒,红泥火炉,胤禛这两日过的闲适极了,跟着自家二哥,连松散了多日的剑法也慢慢拾了起来。
还别说,这练一练,浑身筋骨的松了许多。只看着一旁晨曦之下,手中的剑势仿佛要在下一刻划破天际,衣袂浮动间,整个人也似崖壁之上不断流动的白云一般,仿佛下一秒便要乘风而去。
那种人与自然,与天地万物,莫名相协的感觉,便是胤禛这个未曾修炼过的局外之人,心下也莫名感受到了什么。
这些年点滴猜测复又浮上心头,胤禛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
中午用的是二人从山泉中钓来的鲤鱼,还有山下庄户人家送来的粟米。不知是不是长于自然的东西,入口总是要格外鲜甜一些,连近日来没什胃口的胤禛,都足足用了三碗饭方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
桃树下的西风酒还是去年两人过来时酿下的,这会儿也到了开坛的时候………
四阿哥不是铺张之人,素来轻车简随,一旁的胤礽更是了,以他如今的修为,天地间哪里去不得。有时候出门,连个贴身宫人都不再带的,宫中但凡有眼色地也不敢打听这位的行踪。
以至于整整两日,宫中包括康熙所在的所有人都以为四阿哥还在家中养病,至于太子,嗯,殿下闭关不是常有的事。
夜里,城郊庄子上仍是一片宁静,殊不知数十里之外,大贝勒府上,这会儿已经闹做了一团。
或许人都是会变地吧,当初信誓旦旦不愿纳侧,甚至不惜为福晋忤逆生母的大阿哥,如今竟也要为了权势,为了不在朝堂上被底下同为贝勒的几个弟弟压上一头,竟也轻易松口了惠妃娘娘的提议。
哪怕这时候,自家福晋已然临近产期。事实上,没有什么消息是可以被彻底瞒住的,得到消息的那一刻,殷红的鲜血自大福晋腿间袅袅而下。
产房内,伊尔根觉罗氏神色空洞地看着绣着百子多福的床帐,突然觉得无尽的悲哀。可转瞬间,撕扯到极致的痛苦,一个母亲对子女本能的疼爱又将这个女子生生从茫然中唤醒。
“大福晋用力啊!”
“阿哥爷的头就要出来了,福晋您就要熬出头了,可不能在这会儿松下来啊!”一旁陪侍的丫鬟焦急不已。
日落时分,夕阳将整片天空晕染成一片火红。
经过一夜的折腾,几乎耗尽了大福晋所剩无几的生机,大阿哥到底还是生了下来,只看着一旁接生嬷嬷颤抖不已的脸色,伊尔根觉罗氏便知道这孩子并不如所有人想要那般。
喧闹的产房这一刻安静的吓人。
拼着最后的力气,大福晋将瘦的几乎听不到呼吸声,连哭声都愈发微弱的儿子抱在了怀里。听到一旁太医语焉不详的话语,大格格疯了一般推开一众侍女嬷嬷闯了进来,看到的就是一旁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声的众宫人,还有自家面上甚至看得出死气的额娘。
突然想到了什么,琪琪格突然飞快地跑了出去,再回来手里已经多了一个成人拇指大小的玉瓶。
看到玉瓶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眼前俱是一亮,这种白玉青花的玉瓶素来是太子喜用的,整个紫禁城没人敢有这个胆子模仿。尤其是一旁早年诊治过皇贵妃的一众太医们。
“额娘…你快,快吃了它!”
“太子二叔说过,只要还有一口气………”
下意识将药丸取出递到自家额娘嘴边,仅仅是扑面而来的药香便叫房间众人神色一震,连床榻上的伊尔根觉罗氏都多了一丝力气,再琪琪格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即将放入嘴边的丹药一把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