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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1 / 1)

二零一八年八月三日

_____

*注:一个月前

顾九手上一顿。

他目光定定地落在眼前的户口本上。

旁边的人见他笔停,眼神带着询问。

他收回目光。

向对方摇摇头,他手上继续写…

被收养人:顾九

……

补完手续后他们回家。

顾九刚打开门,手便被制住。

身后的人带上门,俯身将他压在门板上。

动作带着克制。

那人笑着,眉毛飞扬:“可以吗?”

他拉下对方,熟悉的烟味包围他。

然后直接吻了上去。

玄关的灯微暗,那人的脸没入零碎的灯光,五官深邃,正低头看着他。

那是他的神只。

“我真的很高兴。”对方微喘,眼睛黑亮黑亮的,那是不加掩饰的高兴:“你是我的了,对吗?”

“……”

他没回答。

那人眼里浮现失望。

“也是,也是…”男人轻声呢喃着,眼神黯然,“我也从未想过你能真正属于我。”

“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他声音低低,顾九没能听清。

但望着他落寞的眼,顾九沉默。

……他也曾对别人这样说过吗?

他想起刚才的事。

他从谢醺的户口本上看到,他婚姻那一栏填的是——离婚。

这两个字刺痛了他的眼。

他前妻是谁??

……

他不得不承认,那一刻,他险些失控。

但他必须得压抑,他怕刻在他骨子深处与生俱来的狠戾会吓到对方。

他得藏好。

不能吓跑了对方。

——毕竟他们还没做到最后一步。

所以,

即使他在意得要命,

即使他嫉妒得失控,

他也不想失去他。

那道突然出现在他黯淡生命里的光。

是他在这个世界里唯一想抓住的东西。

他必须先暗中蛰伏,静候时机。

伺机死死地咬住他的猎物没有防备的脖子。

让他再也不能离开他。

不止是口头上的承诺。

更是身和心的。

——永远属于他一个人。

那名为爱的思绪在他心底阴暗角落里疯狂滋生。

而当他恍然回过身时,

已在他浑然不知的日子里,生长成一片无人知晓的草原。

如果有一天那人不再用他那双饱含隐忍而又深沉的眼望着他,他就会变成一片无风的荒原。

到时荒草疯长。

只需一点火星,足可燎原。

他一定会做出令他后悔的举动。

一定会的。

——彻底地,妄顾对方意愿地,毫不留情地侵占。

他心底深埋着的欲望会霎时淹没对方的胸膛。

让他只能被迫地,

无法逃避地沉溺在他的世界里。

没有尽头。

没有出路。

他从小便能分辨周围人的情绪。

那最真实的罪与欲,喜与悲,善与恶,在他沉默的眼里都无法蔽形。

可他生于污秽。

于是被道貌岸然的人们死死掩藏的恶意似乎因他年幼,变得肆无忌惮,就那么赤裸裸地向他展露。

他至今还记得那恶心的眼神粘腻地在他身上爬的感觉。

——直到他遇见了谢醺。

当他经历众多不怀好意、轻视不屑的目光后,猛地发现竟也有人能那样不怀恶意、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

那已消逝于风中的话,

赋予他灰色的世界以色彩。

他说。

“你跟我走吧。”

他自幼自是见多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

但他此前从未想过谢醺会对他怀有那种想法。

他能明确,对方一开始绝不是怀着这个意图接近他的。

因此那时他是错愕的。

但他很快就给了对方答案。

——你可以对我那样。

如果是谢醺的话。

他想,也没那么难接受。

但事实远超如此。

当他看到对方错愕的神情。

当被那微凉的唇颤抖地触碰时。

他才恍然意识到,

在这漫长的时光里,情不自禁的不只有对方。

——还有他。

好比在那时吃火锅,他见谢醺出去,知道他是去抽烟。

但见那位谢醺的老友也出去了,他就坐不住了,跟着过去。

因而得以听见谢醺无奈的剖白。

但他是真的没料到,

——谢醺会离开他。

那是一个寻常的下午。

他被雨声吵醒。

惊觉自己还在教室。

他疑惑谢醺怎么还没来。

许是对方有事。

他尽量忽略心底的不安,下楼。

外面天色阴沉,水汽弥漫。

他撑着把灰绿色的伞,向家走去。

雨越下越大,雨幕几乎遮住了他的视线。

但是他仍坚定地,凭着记忆走向家。

偶尔空中闪电划过,刹那天光大亮,照亮了他惨白的脸及紧握着伞柄骨节泛白的手。

越靠近家,他心里的不安几乎就越强烈一分。

他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使他止步于门前,甚至生出了逃离的念头。

但尽管握着钥匙的手颤抖着,他还是坚定地、不容抗拒地将它插进门孔里。

“咔嗒”

门开了。

刚好外面一道闪电劈过,在他耳边炸响。

室内被照亮。

他脑子随之一片空白。

手里的伞终于握不住,

“哐当”地掉落在地。

里面没有光,

——也没有人。

他竭力维持平静,去找有没有不见了什么。

而当他翻遍了都找不到谢醺的身份证等物件时,

他绝望地意识到,

对方是真的走了。

没有道别地,毫不留情地,从他的生命里抽离。

却要了他半条命。

他失神地躺在床上,紧握着手机,不停地拨打对方的号码。

嘟——嘟——

如同石沉大海般,杳杳而了无音讯。

他蜷缩在被子里,紧紧盯着手机屏幕,冷白的光映着他没有血色的脸。

窗外的大雨淅淅沥沥,像是要将他淹没。

水汽透过半开的窗户、房间的缝隙,一丝一丝渗进来。

那是刻在记忆里的冷。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夜,蜷缩在雪地里发抖。

除夕夜里家家张灯结彩,而他才出生不久,被人裹好遗弃在孤儿院门口。

那是他最无助的时候。

可明明冷得受不了了。

他却连声呜咽也发不出来。

他像是终于忍受不住般,不再将希望寄翼于没有回应的电话。

他撑起身,脚步踉跄地走进谢醺的卧室。

而当他窝进对方的被子中,那熟悉的烟草味漫过他的胸腔。

这使他感到无比的安心。

他缱绻地蹭蹭枕头,沉入梦乡。

可第二天起来时,

他没能找到谢醺的身影。

他目光茫然。

然后无比残酷地意识到:

……

他被他的神丢弃了。

其实一切早有预兆,只是他那时还困溺于谢醺离婚的认知里。

这使他此后万分后悔。

那段时间,他有了个小跟班。

少年总是喜欢跟在他身边,不管他有没有回应,特别喜欢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分享趣事。

他其实无所谓,任由对方跟着。

直到一次意外的帮助,他才开始注意对方。

他还记得那个人总是挠着头,脸上是灿烂的笑容的样子,“我们是朋友嘛。”

这时他总是会定定地看着对方,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

但想是被谢醺离婚的认知扰乱心绪,他并没有注意到对方眼里难掩的青涩爱意。

而当他发现时,却早已晚了。

那段时间对方总是嚷嚷着想去他家里玩,认识下他父亲。他倒是无所谓,随便挑了个时间带对方去他家。

而当打开门看到愣住的父亲,他忍不住叫了一下对方,却因近期繁杂的思绪而未意识到自己声音带着冷意。

误解从这一刻开始。

不对劲。

他盯着父亲惨白的脸,皱眉。

他又看看比平时话还多的少年,眉皱得更深。

太反常了。

当他终于送走某位,刚想要说什么。

“嘭”

只见那人略过他,甩上了门。

强烈的不安感涌上。

他感觉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肢体直接跳过思考,抓起钥匙就追了上去。

有人拦住了他。

“让开。”他面无表情地说。

那人眼睛瞬间红了,“我不会让你走的。”

“萧,”他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只要你让开,我们就还是朋友。”

“朋友?”那人声音颤抖,“你觉得我只想和你做朋友吗?”

“你早就知道了吧。”

他沉默。

他无心于这没有意义的对话。

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趁对方咬牙切齿,他突然束住对方的双手,对上那人的眼睛,“……我一直把你当朋友。”

对方猝不及防撞入他黑沉的眼。

在对方失神时,他松手,略过对方,向外面走去。

“他不是你父亲吗?他为什么行?凭什么!?”

那人自知是追不上了,不甘地大吼。

然这只是失败者最后的不服气。

可他没想到顾九会回答。

那是多年后还回荡在他耳边的一句话:

“——他不一样。”

追不上了。

他站在十字口,眼神迷茫。

而当他第二天再见到对方时,

那人身上充诉着无形的冷漠与拒绝。

这让他刚要脱口而出的话堪堪停下。

他怅然若失。

明白有什么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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