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年来,这也许是秦亦除了流泪和发呆之外,唯一自己主动做出的举动,让尉迟晞和桑布都喜出望外。
尉迟晞忙停住脚步,蹲下身平视着她问:“有事吗?是想让我陪着你吗?”
见秦亦却一直盯着他的袖子,他也顺着目光看去,原来自己的袖子上沾着一块污渍,便笑着说:“哦,原来是衣服弄脏了。”
秦亦看着那块污渍,心里百感交集,这是多么熟悉的痕迹,虽然是染在龙袍的上,只打眼前飘过,但是她却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居然是油画的颜料。虽然并不如以前自己用的那么精良和颜色纯正,但可以肯定那是油画颜料。
她的脑中不断闪过记忆的片段,有的现代、有的古代、闪过最多的,还是那幅已经深深刻在脑子里的油画,那一直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园子,以及园子里那个一袭青衫的背影,说不出为什么,从第一次做这个梦,她就有感觉,那个人是在等着自己,虽然每次都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她坚信只要自己见到他,便能一眼认出他,因为那背影是那么的吸引着她去寻觅。
所以她将自己的梦画出来,飞檐画栋,错落雅致,廊亭回环……她笔下流淌出来的,是一座古典的园林,最后她在其中画出那个身穿长衫的背影,当她画完最后一笔,笔触还是湿的,她却忍不住伸手去碰触……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云涛焦急的脸。当她终于明白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事情什么的时候,她就看到了那个跟梦中几乎一模一样的园子,所以她心里告诉自己,这是老天让我来找那梦中之人。
却不想还不等她去寻觅,却已经卷入纷争,从最开始的随波逐流,到增添了越来越多的牵挂和不舍,她越来越融入这个世界,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忘了自己的寻觅。
因为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的心里已经全是那个满是英武之气的男子,是他别扭的喜欢,是他呆呆的关心,是他一说到征战便露出的豪情……所以虽然还时不时地会做那个梦,自己却早已经芳心旁系,竭力去回避对那梦境的挂念。
但是那个把自己捧在手心里,口口声声说会娶自己的男子;
那个从不肯给自己施加压力,将亲人和外界的不解议论责怪都一肩承担的男子;
那个在担心的时候用力抱住她,恨不得将她勒得透不过气来的男子;
那个对她的忙碌和逞强毫无抱怨,只默默地在她力竭气恼的时候给她一个有力臂弯的男子;
那个分别时说让自己不用担心、定然会平安归来让她做自己妻子的男子……
那个她深爱的人,就突然不见了,只化作一坛飞灰,让她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所以她绝望了,觉得是她连累了李铮,她来到这个陌生世界是因为那幅画,那幅画里的男子,而她却爱上了别人,这是老天给她的惩罚。
她将自己封闭起来,谁也不见,什么话也不说,心道我倒要看看你这无良的老天,到底还能如何来整治我。
谁知道现在却让她看到了久违的油画颜料,她手快过脑地就伸手抓住尉迟晞的衣袖,却又开始发呆,有颜料又能如何?难道自己能在这里办油画展不成。
然后她的脑中却猛地一亮,有颜料就可以将那幅画再画出来,说不定再摸一次,自己就会回到杭州的家里,或者干脆发现这不过是一个漫长而真实的怪梦。
所以她死死地抓住尉迟晞的衣袖,嘴唇嗫嚅半晌,才吐出这半年来的第一句话:“我要这个颜料。”
尉迟晞蹲在她面前良久,只听到这样一句话,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失望和受伤,而后却又重新燃起希望,无论怎么说,这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开端,至少她有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情,总比将自己封闭在心里的好。
所以尉迟晞一叠声地说:“好,好,我这就叫人去给你取。”
秦亦心里有了计较,眼神也渐渐恢复了平日的清明,抬头看着尉迟晞问:“可是海那边来的人带来的?”
“你竟连这个都知道,今天确实来了几个红毛鬼,给我画了幅像,别说还真是挺像,跟咱们的画法不一样,看着花里胡哨的,不过倒是新奇的紧。”尉迟晞都不知道盼着跟秦亦说话盼了多久,简直都要怀疑这是不是自己在梦中,“你是想让人给你作画?我这就着人叫他们进来。”
“叫进来吧,让他们把东西颜料都带来,我想看看。”秦亦也不说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只是说相见这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