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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瑗相隔蓬山一万重2(1 / 1)

“见过没有?!”

“没、没有……”

“滚开,碍事!”

“听好了,今天要是找不到,咱们都得完蛋,保不齐连吃饭的家伙都得丢掉!给我一家家去找、去搜,上头的人说了,就是连个狗洞也不许放过!”

“是!”

众安桥边人头攒动,带着武器的官兵、衙役乃至于禁卫横行其间,酒楼瓦肆的大门纷纷洞开,歌声停止,人们惶恐至极,互相询问:“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好像有东西丢了,他们在找!”

“什么东西丢了值得这样找?没看见那是皇城司的禁军吗!难不成官家的玉玺丢了?”

“不会是金人打来了吧?”

“什么,金人?!”

一个大嗓门吼了一声:“金人打来啦!大家快跑啊!”

这个大嗓门吓得众安桥上的人纷纷逃窜,一时之间还有人失足跌下河的,扑通扑通如同下饺子,恐怖的气氛蔓延给了所有人,喊救命的,喊快跑的,喊老婆孩子的,还有尖叫的,乱成了一锅粥。

赵瑗翻身下马,正准备说话,然而另一个大嗓门又出现了。

“少在那里放屁!要是金人打来,官家早跑了,岂会在这里磨蹭?”

赵瑗手里的马鞭攥紧,松开,又攥紧,把他的手掌刻出一道凹痕。

声音如同水落进海里,谁也没有找到声音的主人,可这话一出,秩序就奇迹一样恢复了,落水的人爬上岸,留下一路的湿淋水痕。

春风吹过所有人的脸颊,赵瑗发现白义的鬃毛上有一瓣杏花。

鞭子的声音在此时响了起来。

啪,啪,啪,一下下抽在地面上,百姓纷纷趋避,为来人让出一条通天大道。

在鞭声后面的,是五十名甲胄森严的武士,他们围绕着一辆黄金做装饰的车架缓慢前行。

金根车,天子的车驾,出行要用六匹马拉,在一年前,它被皇帝赐给了秦枞。

“太师驾前,还不让开!”持鞭者趋步上前驱赶赵瑗一行,“去!”

赵瑗没有开口,身边的侍从说话了:“放肆!这是普安郡王!”

持鞭者并没有忌惮的意思,大抵觉得不管郡王还是石头,挡在路中间都很碍眼,但赵瑗身份地位再尴尬,也是铁板钉钉的宗室皇亲,皇帝事实上的养子,他正准备象征性赔礼道歉一下,赵瑗却动了。

他径直走到那辆金根车面前,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车帘掀开,秦枞走下了车辂。他面容白净,穿蓝褙子,戴一顶无脚乌纱幞头,看起来颇为文雅,和赵瑗说话时带有一种长辈的口吻:“大王从宫里来,谒见了官家不曾?”

赵瑗和他对视一眼,就明白了一件事:秦枞知道。

啃了半口的烧饼,支支吾吾的张婕妤,走空了一半的禁卫军,这一切发生的原因,秦枞都知道。

赵瑗摇了摇头:“官家闭关,为天下祝祷祈福,某不曾见得。”

秦枞笑一笑,颇带一些有恃无恐的意味。赵瑗的声音冷冷扔向他:“太师威风,某却见得。”

秦枞叹一叹气:“官家厚赐,老夫不敢辞,是以如此啊!”

他今天这个排场,不都是皇帝赐予的吗?金根车、九锡,还有这些扈从的卫士,他不用,不威风,岂不是辜负皇帝的心意了吗?

赵瑗问他:“殿前司禁军的指挥调动,也是官家所赐吗?”

秦枞故作惊讶,反问道:“什么禁军?”

他看向左右,立刻有人恍然大悟,走上前悄声禀告。秦枞听完,失笑道:“啊呀!你看看这杨同安,这事闹的……他呀!”

同安是杨佑的字。

秦枞含笑对着赵瑗说道:“昨天晚上,老夫家中孙女的一只小狮猫走丢了,那猫是官家御赐,她心中难过,叫人为她寻找,结果让杨殿帅知道了,差遣几个人帮忙,这怎么能叫指挥调动呢?大王言重了。”

春风吹过街头巷尾洞开的门扉。

赵瑗说:“原来如此。是一只猫走丢了。”

秦枞说:“是呀!”他意有所指看向赵瑗,呵呵笑了:“这事儿大王要告诉官家吗?”

他看起来并不害怕,并对赵瑗作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让赵瑗先行,自己则返回金根车中等待。

寂静无声的临安城,狗都不敢多叫一声,大家用目光描摹着中心的这两个人,又无声围成了一个很大圆圈,期待又害怕地看向赵瑗,似乎在等他说什么,或者公布什么命令。

但赵瑗什么都没有说,他翻身上马,鞭声在他身后响起,临安城又恢复了鸡飞狗跳找狮猫的吵嚷中,水痕被太阳照干,仿佛从来没有人落水过。

一只猫,这样的动静,竟然是为了找一只猫。

赵瑗不相信。

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午饭后,他的老师史讷来到王府为他上课,也说起来:“童夫人这只猫,真也是兴师动众,臣家门也被敲开,要进来找猫。听说但凡是白狮猫,都要捉起来看过。再找不着,临安府尹便要去职,吓得他拿着猫的画像挨家挨户敲门。”

秦枞没有儿子,这一点倒是和赵熹同病相怜,不过他干脆得多,直接将妻兄王涣的儿子过继来改姓秦,叫秦坦。童夫人便是秦坦的女儿,今年还不到十岁,这女孩生于秦枞拜相之时,向来为他宝爱,皇帝因此封了这女童做崇国夫人,故有“童夫人”的称号。

赵瑗说:“真是猫吗?”

史讷说:“不是吗?”

赵瑗说:“不是。”

就算杨佑真的会为了帮秦枞孙女找猫而调动禁军兵马,张婕妤又为什么要这样支吾不言?就算张婕妤害怕他知道真相得罪秦枞,那烧饼又怎么解释?

这不符合皇帝的饮食习惯。

赵瑗没办法对史讷说,说皇帝是不会只咬一口烧饼就放下的,这根本不足以作为一种证据登上大雅之堂,换句话来说——赵瑗凭什么说那是皇帝的习惯?他了解皇帝吗?

谁敢夸下海口,说自己了解一个君王?

尤其是赵熹这样的君王。他和臣下翻脸的次数太多,就连秦枞也被他骂过“秦枞小人,永不录用。”他能有什么保持深刻的习惯吗?

史讷劝解道:“官家正在闭关,秦枞趁此机会作弄手段,虽然不知是何目的,但必然是在激将,大王若被他所激,则祸事将起于肘腋之间,不如以静制动,等待官家出关再言。也许不过是他在逞威风,借此排除异己,谁不帮着他找猫,就是不服他,立刻就要丢官去国。”

言下之意,不管秦枞借孙女丢猫的事情作什么妖,赵瑗都得忍耐,什么事情都得等到皇帝出关再说。

赵瑗知道这是正确的,但,有一种最坏的情况:“如果官家不在宫中了呢?”

史讷被吓了一跳:“大王何出此言?”

皇帝不在宫里,那会在哪里?

平常皇帝要视朝听政,即使有一刻钟不见也会谣言满天飞。可现在不一样,皇帝要闭关一个月,在此期间谁也不见,这个月才刚刚开始,如果皇帝真的不在宫中,等人发现都要一个月后了!

一个月,什么事情做不了?

赵瑗和史讷讲起那个烧饼:“官家绝不会如此行事,必然是秦枞找人伪装官家在宫中用膳,以蒙蔽天下,不使外界闻之。”

如果皇帝不在福宁殿里,秦枞在这个时候调动兵马,会为了什么?

难道皇帝被人绑架,秦枞去找了?谁能从临安城里面绑架皇帝?

还是说皇帝自己走出了宫城,秦枞趁此机会要……

史讷眉头紧皱,如果赵瑗的猜测是真,那政局顷刻间便要翻覆。

可赵瑗的理由,实在是太过简单、直白,站不住脚。

一个被咬了一口的烧饼。

“也许是官家来了兴致,吃一口以后又觉得饱,因此才放下不食呢?难道从前没有这样的时刻?”

赵瑗说:“有。”

史讷长出一口气。

赵瑗接着说:“往常,官家若吃了一口后便发现吃不下了,那东西也不会赐给宫人,而是给我。可我在张婕妤处又吃了一遍早饭,也不见官家赐食。”

史讷沉默了,皇帝吃不下的饭不给宫人,转而留给养子打扫,就算赐饭是殊荣恩宠的象征,可这事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这……”

赵瑗丝毫不觉得奇怪,甚至觉得理所应当,他看向史讷。

“我在宫中时见到杨佑。他素来谦顺,无官家旨意绝不擅动,可在我问他为何调动禁军的时候,却坦然告知我是秦枞的主意,似乎是在有意激我发怒。张娘子今日也很奇怪,看起来有什么话要说,却止住了。”赵瑗顿了顿,眉间厌恶的表情逐渐浮现出来,“至于秦枞,官家自一年前赐他金根车以后,他一直没有乘坐,今日却乘着它招摇过市,见我亦不回避,甚至让侍从上前驱赶,分明是在刻意激怒我。我看,并不是他的孙女丢猫,而是……”

史讷和他对视一眼,读出了他的未竟之意:“大王慎言!”

赵瑗的声音压低了,他还未及弱冠,有一点沙哑的嗓子压低在春风中:“他仗金国之势,恃凌君父、胡作非为,焉知心中不想做张能、刘豫之辈?如今太后大娘娘在台州为国祈福,官家若不在宫中,他一旦勾结杨佑,改朝换代也只在反手之间。”

十八年前,金军南下,俘虏二帝、宗室凡三千人后北还,为控制中原地区,先后立张能、刘豫为帝,国号分别为楚、齐。

秦枞和金国关系密切,焉知他不想取赵氏而代之?做臣子哪有做皇帝好?

史讷被他的猜测吓了一跳,连忙安慰道:“即使秦枞有此心,天下人也决不允许。大王忘记当年苗、刘二逆叛变的事了吗?他二人叛逆若此,也是立赵氏为帝……”

他说到这里,话又忽然断掉了。

因为那一次,是赵熹的亲生儿子赵敷做了皇帝,那时候赵敷才一岁。

赵敷早就已经夭折,可现在,皇帝膝下还有两个养子。

史讷反应过来:“大王的意思是,秦枞已经里通中外,准备挟持官家退位,再扶持恩平郡王登基?”

赵瑗默认了他的猜测。

史讷内心绝不愿意接受这个猜测,如果没有皇帝的支持,赵瑗一个十八岁的半大青年,对于秦枞的势力,绝无反手之力,简直可以坐地等死——开玩笑,恩平郡王登基,岂有赵瑗的好日子过?

史讷作为他的老师,也会一起完蛋。

因此,他一条条反驳赵瑗。

“秦枞作为人臣,富贵已经鼎极,秦坦虽然跟他姓,可谁都知道,那不过是他妻兄的私生子,又非亲生,他就算更进一步,又有什么用,最后这皇位不是给他人做嫁衣吗?

“杨佑受官家倚重多年。恩平郡王继位,难道能比官家更礼遇他?他是禁军殿帅,指挥兵马,这样的人叛主,难道还会得到新君的倾心以待吗?

“张婕妤从潜邸开始就侍奉官家,多年来后宫仅她一位娘子,尊荣优渥,她帮着秦枞,又有什么好处?”

这些问题,赵瑗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他告诉史讷。

“秦枞素行不法,官家已经厌恶他许久,只是顾全大局不曾发作,他这样的罪行,一旦颠覆,必然满门受戮,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若璘哥登基,自然少不得倚仗他,他即使不篡位,也能高枕无忧。”

“张娘子和官家年岁相同,膝下抚养璘哥与我,我二人奉之如母,可万一官家痼疾得治,为官家生下亲子的人,会是她吗?”

赵瑗、赵璘继位,张婕妤自然做太后,可要是赵熹哪一天治好了不育之症怎么办?她和赵熹一样大,一个女人的生育年龄能有几年?她会是孩子的母亲吗?让别的人生出孩子来,她怎么办?

赵瑗、赵璘害怕皇帝有亲生儿子,她难道不害怕吗?

倒不如直接扶持赵璘继位。对于赵瑗,她也只能爱莫能助。

“至于杨佑……”

说到杨佑的时候,赵瑗的声音忽然停顿住了,看起来并没有找到让杨佑背叛赵熹的原因。

史讷松出一口气。

“大王说的不无道理,然而这些都是基于官家不在宫中的猜测。杨同安是官家心腹,在官家还是大元帅的时候就贴身保护,十八年来宿卫警惕,他实在没必要依附秦枞。也许秦枞这样激将大王,就是为了让大王关心则乱,冲进福宁殿去,惊扰官家清修。”

“不。”赵瑗的面色趋于平静,“杨佑忠于官家没错,可他绝不希望我成为皇子。”

史讷的眼睛睁大,带有一些狂喜:“官家圣断已定了吗?”

按理来说,赵瑗被送进宫中,此生唯一的目标就是要正式成为赵熹的嗣子,通俗来讲,就是要先变成皇子,再变成太子,最后变成皇帝。

他从五岁入宫,到今年十八岁,十三年过去,还没有走出第一步。

因为赵熹在犹豫,在决断,他并不老,还是一个有可能生出儿子,再把他抚养长大的年纪。

可这样天大的好消息也没有让赵瑗动容。

史讷听见面前这个年轻人有一点虚浮,甚至带有一些痛苦的声音,他天生喜相,令人望之可亲,因此失落的时候,像极了一只被雨淋湿的羊羔。

“官家闭关前,曾经召见过我,说及我的婚事。他说已经为我选好了一名新妇,等他出关以后,就让我们相见……他还带我去看了新妇要乘的厌翟车。”

“厌翟车?”

史讷张大了嘴巴,他没想到赵瑗的嘴巴这么严,如果不是皇帝可能有了意外,他也许都不会把这事说出口,这嘴巴是蚌壳做的吗?厌翟车,皇太子妃所要乘坐的车驾!赵瑗的新妇坐厌翟车,那他不就是皇太子了吗?

“大王知不知道是谁家的女儿?”

“官家没有说。”赵瑗摇摇头,“这并不重要。”

这怎么不重要?这代表赵瑗将要有一个妻族的保护!

史讷有一些着急,更有一些喜悦,可赵瑗在他兴奋的火苗上泼了一盆冷水。

“重要的是,官家如果属意我……做他的儿子。”赵瑗不知道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在想什么,事实上他从五岁那一年,就把自己当成了赵熹的儿子,可梦想实现,他又有一点恍惚,“杨佑是绝对不会乐见的。”

一切都通了。

皇帝终于把胜利者的桂冠放在了赵瑗的头上。赵瑗和秦枞势如水火,秦枞必然会做出反应,而对于张婕妤来说,赵瑗和赵璘都是她的养子,她只要保持沉默,就可以坐收渔利。皇帝闭关是他们的天赐良机。

杨佑,最关键的,最不可能背叛赵熹的杨佑呢?

“杨同安效忠官家,官家属意大王,他更应该周全保护,怎么可能去帮助秦枞?”

“他不是帮助秦枞。”赵瑗说,“他只是不想见我登基。”

“六年前的除夕夜,官家叫他去大理寺赐死……”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似乎需要巨大的勇气,赵瑗的舌头和牙齿一下子僵硬了,甚至有一些发抖,“那天,我跟在他后面,他发现我了。”

史讷屛住了呼吸。

建炎十一年的最后一天,除夕夜,临安城下了一场雪。

那是赵瑗平生头一次见到雪,很薄很薄的一层,脚踩上去,白色就趋于透明。

赵瑗穿的很单薄,脚上是一双单鞋,身上也是寝衣,一看就知道是假装睡熟以后偷溜出来的,风雪吞走了他的声音:“杨相公!”

他拦在马车前呼喊,十二岁的少年有多大?赵瑗只记得那马很高。

杨佑掀起帘子:“羊哥?”他跳下马车,环顾四周:“这么冷的天怎么跑出来了?官家知道吗?”这却是废话了,他怎么看也不像是获得皇帝批准出宫的样子。

他要去抱赵瑗,赵瑗的一双鞋都湿透了,贴在脚上,脚踝僵住,泛着紫红。

可赵瑗没有让他抱,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杨佑爬上马车,掀开帘子。

马车里躺着一个男人,双目紧闭,赵瑗的脚没有感觉了,他扑在这个人身前,触摸一下他的鼻息,发现他还活着。

杨佑很快就追上来,要把赵瑗抱离这里:“我叫人送你回宫,这事情我不告诉官家,就当我没见过你。”

赵瑗喃喃道:“你要带他去哪里?”

杨佑说:“官家要我带他去哪里,我就带他去哪里。”

赵瑗说:“爹爹会后悔的……爹爹会后悔的!”

马踏在雪上,不安地晃动,车驾内并不平稳。

杨佑蹲下来,和成年人一样跟赵瑗对话:“羊哥,官家最不爱做的事情,就是后悔。”

快七年过去了,赵瑗的脚踝又开始僵硬、麻木,他没有告诉史讷那个惊天的秘密,只是说。

“如果最后登基的人是我,就代表官家后悔了。”

赵瑗走下座位,他和史讷正在密谈,因此门窗紧闭,屋子里也没有一个侍从,也许是空气长期不流通,赵瑗的心跳如擂鼓,脸上也泛起了一点闷红。

他打开了一扇门窗,新鲜潮湿的空气回旋进来,带有一股黏腻的花香,远方的树下,杏花如雨一样洒落。

他纠正史讷。

“杨佑并不是从元帅府开始陪伴官家的。官家在应天府登基以后,又向南巡幸扬州,他是那个时候才开始贴身保卫的。”

大雪掩埋了一个人的痕迹,所有人都知道他,但,所有人都沉默。

“在官家登基以前,保护他的人,是……”

好难说出口的名字,湛蓝的天,雪白的杏花,拂面不寒的微风,血泪混合的除夕夜,赵瑗在这个人和赵熹的陪伴下,拥有过一段最快乐的日子,即使这些日子很短暂,因为这个人总是不在临安城,他急匆匆地来,又走,像一阵风,吹向中原大地,吹过市井坊间,在吹过黄河的时候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传唱他的名字,所有人又闭口不言。

“是岳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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