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梭这话不错,转眼就是五月,随着春衫脱去,凤姐人本来生得苗条,越发显得挺胸大肚了。虽然凤姐自以为动如脱兔,行动敏捷,一切无碍,可是众人看她这样颤颤巍巍走路,一个个替她悬着心,至此,大家一致劝慰凤姐歇息吧,这个样子她自己不出事,大家都要担心坏了。
只是张氏体弱人所共知,叫她独当一面一二月尚且,若时日长了肯定不成。凤姐如今方才五个月身孕,从她生育到复原,至少需要需要八个月到一年时间。张氏身子又不堪重负,所以,这一段时间必须有人出面协助张是管家,接手凤姐所管一摊子事情。
当然,这是大家眼里看到事实。其实,这之前,张氏早做了安排。上一次生育贾珏被王氏得逞,乃是因为张氏彼时没有帮手。
这一次则不同。大房有个能干女儿迎春已经长成,迎春早就介入襄助打理府内常务这一摊子事情。二房大奶奶李纨早得了张氏默许,受了凤姐请托,已经暗中接管贾府大厨房。只是凤姐尚未生产,大家没有正式交接。
张氏凤姐不以为然,家务正在有条不紊慢慢交接到继任手中。却架不住有人盼着机会很久了。
却说这一日凤姐正在房中胡吃海喝兼听平儿说笑话,不料对凤姐冷脸冷眼两年王氏姑母,带着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来至凤姐西跨院,王氏笑吟吟一挥手,随从放下一桌子燕窝人生高丽参,另有许多贵重药材。
凤姐这些日子有李纨迎春襄助,已经处于半蛰居状态,怀孕夫人不仅身子蠢蠢,脑袋也有些迟钝了,凤姐对于姑母忽然驾临示好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她是圆滑聪明之人,就是怀孕迟钝也比别人聪明许多,他生就八面玲珑,当然不会落人口实,让人挑理儿,当即咯咯一笑起身,亲热接住王氏,嘴里噼里啪啦一阵吩咐。
丫头们得令上茶上点心,忙之不跌。
凤姐嘴里更是抹了蜜一样:“太太这是什么话说得,伦理该是我做小辈的上门给太太请安才是,倒要劳烦太太罚步,真是大步该呢。”
王氏此来且不是来跟她客气,也不是喝茶聊天来的,只是为了目的,也不得不客气虚应几句:“这孩子跟姑母客气什么,这府里还有谁不姑妈跟你亲,快些坐下,起来做什么,自己姑妈不许这些俗套。”
凤姐笑嘻嘻落座:“姑妈这些日子还好呢?我可听琏儿说了,说我们宝兄弟可出息了,做得诗词对联很得先生夸赞,连老爷也夸奖宝兄弟呢,我还跟二爷说笑呢,宝兄弟要不了三五年就能入学了,可要把二爷比下去!
王氏可不是来说这个,咳嗽一声打断了凤姐喋喋不休:“他一个毛孩子,如何担得起这些夸赞。倒是琏儿如今眼见当爹了,越发稳重出息了。怎么着,姑妈替你做主不错吧?”
凤姐展颜一笑:“姑妈从小总是维护我,我怎会不知道。”
王氏就提起凤姐怀孕之事来,先问了孩子有动静没有,平日爱吃什么,直管告诉姑母,又问凤姐可有哪里不舒坦等等云云。
凤姐一一回说了,都好呢。
王氏话锋一转,一幅慈眉善目,叮嘱凤姐好生休息安胎,这头一胎最是重要了,千万不要学她媳妇李纨,几十岁的人了,不知轻重,好端端一个大胖孙子恁叫她败家子整掉了。
凤姐闻言心里一咯噔,恼怒顿生却不好发作,那笑颜僵在脸上:“咳,哦,这个呢,姑妈说的是。”
王氏手拍凤姐一声叹:“不过,你也别怕,你有我这个姑妈不是,家务上头有什么倦怠不明白,只管告诉姑母,自有姑母替你担待分忧分劳。”
凤姐一愣:“家务?”
王氏笑盈盈点头,一幅救世主摸样:“是啊?你婆婆就似个灯草人儿,经不起事儿,什么事情都指派你,可怜你如今挺胸大肚子,整天忙碌,这怎么成呢?明儿起,你叫执事婆子有事去问我,我自替你张罗起来,你就消停安胎罢,力争一举得男,那样老太太就更加器重你了,这贾府还不我们姑侄说了算。”
凤姐瞠目结舌,这家务事她婆婆张氏早在她怀孕之初就安排妥帖了,李纨迎春一直私下协助凤姐记账铺排,如今凤姐如何叫手下管事去投靠王氏呢。再者,那些管事媳妇多时婆婆张氏提拔自己户下人以及府中几辈子老人,其实凤姐能够反正呢?
王氏见凤姐沉吟,不由挑眉:“怎么?不放心姑妈?我们至亲骨血,难道姑妈会害你。你也看见了,你婆婆对迎春也比对你们来那个口子好,我还听说啦,你婆婆要把就家产三一三十一,分与迎春珏儿呢,你难道就甘心?你婆婆这样宠爱小儿子,保不济也想把爵位传给幼子罢。”
这话一下子扎疼了凤姐心,眼神茫然起来,间或飞了门口把哨平儿一眼。平儿却眼观鼻鼻观心,恍若未闻。
凤姐暗暗咬牙思忖起来,婆婆宠爱幺儿,她当然看在眼里,断肠儿总是受到优待些,这并不出格,凤姐很乐意宠爱这个小叔子,想着小叔子教导自己读书写字儿,凤姐还笑一笑。
今天之前,凤姐拿小叔子当儿子一样疼爱,从未想过小小童儿有一天会跟自己儿子争抢爵位。
这事儿会发生么?
凤姐皱眉叹口气。
至于平分家产给三兄妹,凤姐却也能理解,自己不也带了十万家财呢,两位姑妈都是五万银子十里红妆出门子。大家一母同胞,亲生骨血,没有一个天堂一个地狱道理。
只是,凤姐再飞一眼依旧低头不响平儿,这是什么时候出来的话呢?自己怎么死人一般,一丝不闻呢?
王氏见凤姐脸色变换,心中暗喜,知道不能逼得太急了,起身一笑:“你也不必太着急了,等你想明白了就来找姑母罢,姑母总是维护你的。”
凤姐微笑起身送出王氏,回头瞟眼平儿:“说话呢?”
平儿小心道:“说什么呢?”
凤姐一声啐:“当是太太说的话,二太太,你什么看法?”
平儿忙着在门口张望一番,回身劝道:“我的好奶奶,快些小声些,这话儿若是传到我们太太耳朵里还得了呢?奶奶该记得,我们怎么熬法才得了太太姑爷阖府认同,难道如今凭了这个一句话就要一切都毁了?”
凤姐深深一叹:“总不能听见当成没听见罢。”
平儿低声道:“别的婢子不敢说,这爵位绝对不可能有转移。”
凤姐凝眸:“为何?”
平儿道:“你只看看大老爷二老爷,老太太那样偏爱二老爷呢,把大老爷撵到了边角去了,还不是没把爵位给二老爷?何况我们太太如何出身,最是规矩礼仪之家,就连一贯婆婆拿捏媳妇塞人离间儿子媳妇也不屑,岂会这样呢?”
凤姐心中纠结瞪着平儿不做声。
平儿扁嘴嗤笑:“要我说,这位自己会这么干吧,你瞧瞧她怎么收拾大奶奶?我们太太怎么提拔大奶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