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右仆射崔正礼不出手时,乃是让张宏一味的焦急逼迫其不得不出手;而真当崔正礼再也不能隐忍豁然出了手后,却只能是让张宏大为错愕,继而万般无奈,这不得不感慨今日早朝之上的瞬间万变意外横生。
谁能想得到崔正礼的出手切入点居然选择的如此巧妙?谁又能想到崔正礼居然会祭出了去年的那些事情采取了虽算不得强有力但必然是最为有效的反击?此时,便连张宏也必须得承认,这崔氏兄弟绝非善辈,他二人对于朝堂政治的诸般玩弄几乎已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要知道,在面对着江南楚氏,平王殿下甚至皇帝陛下也在其内的如此众多势力之前,不管是谁,哪怕是太平公主殿下怕也必须得考虑暂避锋芒,可崔正礼非但未避,反而是极为巧妙的化解了此事,这便不能不让人敬佩万千,同时也更足以证明河间崔氏或者是你老狗,必定拥有着骇人的实力!
然而,这些仍旧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从户部侍郎崔正贤这些话中,已然是明告了张宏,对于他在江南道的那些事情,他们其实是知道的。可究竟知道几分,却仍然是个未知之数,事实上张宏此时最为疑惑的便也是在猜测着对于他在江南道的那些事,那些安排……河间崔氏,或者也可以说是那老狗究竟知道多少。
这当然是极为重要的一点,因为已经是在洛阳城采取了许多布置的那老狗在接下来的不久之后必然会与张宏有着最直接的冲突,而一旦冲突形成,很有可能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面对着这样一个可怕的敌人,他若又完全得知道张宏在江南道的那些安排,那张宏又该如何保证他的胜算?
所以说,这时的张宏确实是心中微微苦涩了起来,这苦涩当然也不再是因为崔正贤的三言两语便将郑凉与刘进功的罪名给化解了去,而完全是因为这位崔宰辅所知道的那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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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群臣小声的议论之声不绝于耳,他们都在各自猜测着年前关于户部那十万贯钱的事情,而也是这时,皇帝陛下却是微显古怪的向张宏投来一个询问的眼色。
张宏不动声色,既不曾理会皇帝陛下这等眼色,也不曾回应平王李隆基此时的神情,他只是一如刚上朝时那般安静的站在殿尾,似乎只能沉默无奈的承认……他今日针对户部的那些手段只能到此结束。
不过,虽然无奈不可避免的有,但其实张宏已经心满意足,他今日的本意本便是要那崔正礼出手,使其意识到他将要对那老狗动手的意图,既然这个目的已经实现,那至于郑凉或是刘进功的事情则便不太重要了。
当然,之所以在这时放了手倒也还有一个原因,这个原因才是张宏所有计划之中的重中之重。
他不能将那老狗的逼的太急。
依他的分析来看,那老狗关于焦王关于洛阳城的布局是在年前也便是他在江南道之时便动了手的,而这一年来无论是他又或是京里的皇帝陛下显然对那老狗的动作都是丝毫不知,那老狗也确实是巧妙的利用了老王爷之死,给了焦王暗驻洛阳城的理由,同时也利用包括太平公主,皇帝陛下等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当时的江南道之时,安排了这些事情。所以在这一年的准备时间里,关于焦王关于洛阳城,那老狗的准备必然是十分的充分。
反观朝廷或是张宏这处,他们在这一年前却是完全不知此事,既然如此,那在老狗可能会动手之前,他们也绝对须要一些时间来准备一些事情,这个时间可能不会太多,但却绝对不能没有,不然在面对那老狗的突然发难之下,朝廷这处极有可能毫无反击之力。
也是因此,张宏才不能彻底逼迫那老狗此时动手。抛开朝廷不谈,单单就他也是须要一些时间,因为他若是想要在防范那般严密的洛阳城迎出他所在意那些人,便绝对须要周密的安排部署,并且在这安排部署的同时还必须得保证洛阳城那处的那些人不会有事,所以这才有张宏今日早朝的这些举动。
他原本便是在通过这种危险的方式来告诉那老狗他要动手了,而那老狗想必也会因此而对他投入更多的精力,如此一来才会稍稍放松些洛阳那处的事情……楚图等人安然无事下去的机率才会多上一些。
即便是渺茫到几乎看不到的机会,但张宏依旧愿意去争取。
如此许多的原因,便造就了此时朝堂上的纷争,虽然表面看来乃是张宏与江南楚氏暂落下风,但进展程度已经完全符合了张宏心中的计划,他虽然仍是在疑虑着关于崔氏知道江南道事情几分的那个问题,可毕竟心中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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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张宏的沉默,皇帝陛下自然心知肚明,他知道张宏的那些计划,便也知道此事到此便可,不能将崔氏与户部逼的太急,所以在崔正贤说罢了那些话后,他便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他不去向众臣说那关于十万钱的事情,随口言道:“既如此,那此事便交由御史台与刑部过问。”
是御史台而非监察院,这表明了皇帝陛下将那状元郎从此事中踢出去的意思,崔正贤等人自然明白也极为满意,如此一来,户部便依旧是他们的户部。
早朝到此便宣告结束,持续了整整一上午的早朝确实是让满殿众臣都松了口气,谁不担心这江南楚氏若是与河间崔氏真的冲突而一发不可收拾了,殃及了他们这些池鱼?
当然,这所有的朝臣中最为松了口气的,肯定要属大难逃生的户部员外郎郑凉,与侍郎刘进功相比,他这个员外郎其实才是今日早朝所有的敏感点所在。
由皇帝陛下身旁的李公公宣告早朝罢,百官退朝,再到站身于最前的陆象先等宰辅首先起步,张宏始终是平静的站在那殿尾,依足了规矩等着所有大人都走出这大殿之后,他这个从五品小官才敢抬脚起步。
这其中,陆象先自他身旁经过之时微笑着点了点头,而平王李隆基则更是不加掩饰的拍了拍他的肩,也不知是在表示着安慰又或是在表示着赞赏。
本以为今日关于河间崔氏之事便到此的张宏在刚刚迈出大殿之际,却是直接看到那位崔正礼崔宰辅却是站在门前等着他,眼见这状元郎走出了大殿,崔正礼径自上去,一手捋须的他根本不假以任何敷衍的神色,冷漠且不屑道:“螳螂挡臂这个典故大抵便是如此吧?”
张宏愕然,在他的潜意识中似崔正礼这等大人物绝对不会是这种没有气度之人,可这一句话却实实在在又是出自眼前这个满是阴沉之色的中年人之口,倒确实是让张宏莫名不解。
而至于崔正贤,则要好上了许久,他始终是随在这位崔宰辅身后,微笑自若。
“挡臂的螳螂若是足够强壮,那想要阻挡你崔氏之路的心愿便很有可能不仅仅是个野心了。”张宏未曾说话之前,楚东则那老人便突然出现在了他身旁,想来这位老大人是极为了解崔正礼的,他等在这处,便也是知道张宏会遇到这么一个尴尬的局面。
崔正礼冷笑不止:“就凭你们?几乎没落了的江南楚氏与一个布衣出身的卑贱少年?”
“就本王看来,再怎样的几乎没落也比那些沦落为鹰奴走狗的百年世家要好上许多。”平王李隆基施施步来,他的微笑气度却绝对要比那个崔正贤看起来顺眼万分。
崔正礼为之一滞,任他河间崔氏如何的百年望族,任他崔正礼何等的跋扈权倾天下,但要他在这太极殿正门前去侮辱一位皇子殿下,那是借他十个胆都绝对不敢去做的事情,所以他只能含恨拂袖而去。
再不去看那崔正礼任何一眼,平王李隆基转身向着张宏微笑道:“不要被这位貌似肤浅的宰辅大人所欺骗,他是刻意做出的这等模样好使你对他不会太过重视……这等伎俩他用了许多年,但却屡试不爽。”
“这是为何?”本便不相信那位崔宰辅会如此肤浅的张宏疑问不已,再次看向那宰辅大人的背影之时便不禁生出佩服之情。
“这个问题你倒可以问楚侍中,想来他是愿意为你解释的。”淡然看了眼楚东则,李隆基微微一笑,复又转身望向了张宏,看着这个他从第一眼见到便觉得十分的不简单的少年,忽然端正了神色,无比认真的问道:“不过本王现下却须要你来解释一件事情……你与崔日用到底是何时作下的计划?便连本王也瞒了去?”
张宏迎着平王殿下严肃的神情,心中暗叹连连,其实他知道早朝之后平王殿下肯定会来问他,因为平王李隆基对他一向都是如此的坦城,根本不会将这些隔阂放在心中隐忍着,这一点也是张宏对这位平王殿下最为崇敬之处。
不过,这个问题倒确实不好回答,难不成要他直接言明那崔日用原本便是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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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步出这皇宫到上了马车,崔正礼自始自终都不曾再有正眼看这皇宫一眼,自他二十七岁那年做上了户部员外郎起,到今日在这皇宫几乎已有二十载,自小便极为厌恶这等权利压轧之地的他就算不敢对这天下最为光明正大之地有所厌恶之情,但也绝对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坐上马车,微微闭目,崔正礼心无杂念神情平静,这让坐在一旁不再微笑反而有些诚惶诚恐的兄弟崔正贤忽然间有了几分不自在的感觉,事实上他面对这样的兄长已经近二十年,但饶是如此,他依旧在兄长这等变脸之下大气不敢出。
崔正贤一直都不了解他这位兄长,说是不了解其实也是因为崔正礼乃是他的兄长,他必须得尊敬,而若非如此,怕是崔正贤只会看不透而绝非不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