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和很轻易便过滤了这青年的怒火,在他眼里这青年仅仅不过就是迂腐之人罢了。大踏步走向张宏,韦和恭身:“大人,为何要放他们回去?反正已是打定主意要与楚氏对抗,那依小人之见不妨直接关起来便是,不管外间动乱再盛,楚氏再如何的不甘不愤,他又能如何?”
张宏明白韦和的意思,也知道若是将他二人一并关了起来更能引起这场动乱的扩化,可他始终心低有根底线,今日做这些已经是足够,再多,怕会过犹太甚。因此,看了韦和一眼,又看着那青年时,张宏轻叹,神色复杂喃喃言道:“胆大妄为,并不意味着便真的可以目空一切。真正勇敢的人,也并非无所畏惧,而应是心存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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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张宏的刻意变本加厉之下,江南道的动乱在江南楚氏的劝说之下不仅没有收敛的架势,倒反而是愈演愈烈,这个时候也不管江南楚氏再如何的不理解张宏这少年,却显然都是看出了这少年的真正意图,也都明白了他们刻意造成的这场动乱终于成为这少年手中的利剑。
于是很快,江南楚氏便就如此而迎来了京城那处最严厉的惩处,除了先前已经有的那一批官员落马,此次更是直指江南道总管李朝隐,皇帝陛下以一个治处不力的理由呵责李朝隐即刻回京受责,而由江南道观察使马周代其职责,行使督导江南道之事。
马周,一个毫无实权的江南道观察使无疑是这一场搏弈中最大的赢家,因为他先前并无参与这场动乱的资格而最终获得了最大的权势。
马周的得势终于让江南楚氏察觉到此次京城乃是决意要对他江南道楚家一门独大的局面进行整改,而这当然也触动了楚氏的利益集团,因此京城那处属于楚氏的人也在第一时间弹劾起江南道的杭州刺史卢从愿与那少年张宏的胡作非为。
这注定只能是一场两败俱伤的局面,而楚氏毕竟是大唐百年望族,即便是皇帝陛下也不得不在楚氏决然的姿态下稍为妥协。
伴随着呵斥江南道总管李朝隐一旨的降临,杭州刺史卢从愿的整治无方,以及督护将军府将军韦和的处理不当,也被皇帝陛下明言指责了出来。
不过相对于李朝隐的罢官回京来说,他二人的责罚倒是实在太轻,轻到朝中任何一人都看得出皇帝陛下对那少年的宠信。
卢从愿所获的惩治乃是官去一级,仍为杭州刺史,但必须限期平定江南动乱,否则严惩不待。而至于韦和,他那个因为张宏在京城遇刺时而重新获封的兵部侍郎一衔再次被剥夺,同时罚俸一年。
不仅如此,除了明面上针对卢从愿与韦和的惩处外,皇帝陛下倒还针对张宏有一道密旨,内容倒全然是警告张宏的意思,也提醒他切勿再一意孤行下去,务必要他见好便收,以免最终因他一事而使得江南道彻底失衡。
至此,张宏也算是达到了他最终的目的,他本来便是要借这动乱来搅动江南道牢固异常的官场,李朝隐罢官回京之后由马周接管江南道无异是张宏最为期待的局面。于是因为皇帝陛下针对卢从愿要他限期平定动乱一事,张宏也极为配合了起来。
这几日内,为了给江南道一个交代,先是放了那些被捉拿起来的商人,尔后杭州刺史府对外宣称为给柳宗和讨还一个公道已然是将最大嫌疑人张宏拘禁,详查此事的同时务必还柳宗和柳家一个公道。当然,也绝对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之人,这个无辜之人指的显然便是张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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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乱似乎终于有了落幕的意思,而这个时候位于江南道首府苏州府内的楚园之中,却已经又是酝酿起了一阵不为人知的风波。
楚园乃是江南道当之无愧的第一园,它甚至比任何一刺史衙门府,或是总管府都要来的奢华,来的更有象征意义,江南道之人可以去置疑总管大人在江南的地位,但却绝对不敢有人敢置疑江南楚氏。
楚南轩很喜欢养植一些奇花异草,因他这个喜好,在楚园后院那处花园中倒是处处芬芳,这等盛夏之时也正是这些花草贪婪的吸食阳光之际,因此漫步在这楚园后院,也真有那么几分人间仙境的意思。
将沏好的茶水过滤,然后不留一片茶叶转换到另一个茶杯之中,楚南轩便就如此反复过滤着,这是他的一个嗜好,十分有趣的嗜好,而事实上所有人都不能理解他这么一个嗜好,毕竟这已经是完完全全的违背了饮茶之道。
“你来说说,这柳宗和到底是怎么死的?”手上重复着这些动作,楚南轩面上却也依旧是淡淡的微笑,似乎根本不曾因他所提起的这事而有任何不快。即便在这场动乱中他楚氏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柳宗和身死一事,只能是对他楚氏有利,毕竟这才能叫那少年陷入危境,而不可能再图谋柳家,虽然这个手段显得卑劣,虽然这个手段在这个时候因为张宏连续的动作已经彻底宣告失败。
可事实上,柳宗和身死一事倒跟楚氏完全没有关系,楚南轩毕竟掌握着楚氏绝对的权势,因此他当然知道没有他的意思,族中那些人是不敢轻易做下这等事的,包括他那位嫡出长子楚连城。所以这个时候的楚南轩也很不理解,他真的不知道江南道究竟还有哪位高人能够如此反手为云,覆手为雨而充分利用他楚氏与那少年的对抗造成这么一个他们两败俱伤的局面。
满园的奇花异草间,坐在楚南轩对面的便就是江南道首府苏州城的刺史大人杨慎名,他是江南道为数不多的丝毫不曾因此事而受牵连的官员,而这倒要完全归功于楚南轩对他的竭力回护。
“连执宰大人都不知道,我又如何能够得知?”微微笑着,杨慎名看着楚南轩手上堪称一丝不苟的动作,轻轻再道:“不过,不提柳宗和身死之事,而利用此事刻意使得江南道大多人都针对那少年,引起这场动乱的端倪之人想来执宰大人也是知道的。”
柳宗和的死与楚氏没有关系,可利用柳宗和一死之事倒真的与楚氏脱不了关系,楚南轩知道这事是他族中哪些人所为,也知道那些人之所以如此一部分原因是想逼那少年离开江南道外,倒也还存着针对他这位家主的意思。所以因为杨慎名这一句话,楚南轩手上不自觉的微微一顿,然后他所进行的过滤茶叶之步骤便就此彻底被打乱。
毫不迟疑,不带一分犹豫直接便倒掉了那杯茶水,楚南轩根本不会心疼那是他将近半个时辰的成就,然后他又径自倒了一杯茶,继续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安稳了这么多年,那些人想要做些手脚我是可以理解的。”不温不火,缓缓道着如此一言,楚南轩面上稍微有些不忍的意思:“可偏偏是利用如此卑劣的一事来拉开序幕那也实在侮了我江南楚家的名声。看来我确实有必要再让那些人知道,当年的楚南轩是何等手腕。”
杨慎名不露痕迹微微一笑,他与楚南轩走的颇近这在江南道根本不是个秘密,可事实上没有人知道其中原因,也根本没有人知道堂堂一个楚家家主为对他这么一个苏州刺史另眼相加。
“不管如何,经由此事看来我江南道的官场是在酝酿着一场动乱了。”杨慎名轻声叹息,江南道总管李朝隐去官一事在江南道官场的确是引发一场风暴,而之所以还没有任何征兆显示出来倒是因为在楚家的力挺之下总管李朝隐现下还不曾离开江南道,他依然能够抵制着京城的压力留在这处。
“不曾想到这少年居然有如此手段,这时看来其实早就一开始他便有侍无恐的意图在江南官场掀起一些事来。”依旧是杨慎言着,而楚南轩也仍然是在一丝不苟的进行着手上动作,见此,杨慎名转身看向那些奇花,再道:“虽然不知是何人造就了这两败俱伤的局面,但依我看来那少年才是最大的赢家。”
“不错。”楚南轩开口,一语直指张宏内心那些想法:“这个时候柳家那位三少爷已经是完全掌握了柳家,接下来不管他会以何些手段来从旁相助那少年之事,都已经是定局。所以那少年不日便会回转苏州府,而自他回转,他手中刘家与黄家,再加上这么一个柳家,倒也真是足够与南聪对抗一些时日了。”
“这是不是可以说为偷鸡不成反蚀米?”杨慎名眯着眼睛,那些奇怪的花朵在他眼中实在太过灿烂,有些让他不敢直视的意思:“楚三爷刻意引发这一场动乱是想逼迫那少年离开江南,得不到柳家。可他这么一来,却反被那少年将计就计,现如今非但不能逼走那少年,倒反而更快的让那少年彻底掌握柳家。”
楚三爷,楚氏三房楚南聪,江南楚氏商会的绝对掌权者,而其实在柳宗和身死之后,他便立刻得知这个消息,所以当时便利用这一事,传话杭州的那些人引起了这场动乱。而这也正是那些商人有足够胆量公然有杭州刺史府做对的原因,有他江南楚氏三爷在后,那些平日里卑贱的商人们确实拥有了太多的底气。
楚家之中,似乎已经有人敢瞒着楚南轩私自去做一些见不得光之事了,而也是因杨慎名这一句却又是将稍稍影响了楚南轩的心境,难免的,他手中的动作在他看来也受到了影响,因此楚南轩依旧是毫不犹豫的倒掉了第二杯茶水。
整个下午过滤的这么两杯茶水都不曾落入楚南轩口中,楚南轩已然是再无心思摆弄这些,将茶杯等物推开之后,顺着杨慎名所看向那些花草,轻声言道:“不管怎样,那少年此次的确给我们太多的惊喜,而即便这事便就如此尘埃落定,但影响也非一日能消,所以我打算趁这段时间来叫三房,四房稍为收敛些,依你之见此时是否合适?”
问着最后一言,楚南轩眼中显得玩味,却是正视着杨慎名。不管杨慎名再如何的掩饰,他始终也不会想到楚南轩居然会问他这样一个问题,而像楚氏这等真正的名门望族,他这家中争斗之事根本不亚于任何一次官场风波,所以这趟浑水绝对不是杨慎名所敢涉足。
一闪而逝的慌乱神色当然不曾让杨慎名太过在意,他依旧努力是那副从容微笑的神情:“这事儿执宰大人怎的问起我来了?杨某实在不敢多言。”
楚南轩微笑,意料之中的答案而已:“能够如此完美利用我楚家与那少年之事而刻意杀害柳宗和之人,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目的,何种心思,我都不能容他在江南道。”顿了顿,楚南轩随即伸手揽来一朵全紫妖娆异常的花朵在他身前,随意而道:“我给你五日的时间来查出这个人。”
五日,想来楚南轩也知道能够利用这事之人肯定已经得知了这后果,所以无论如何看来,那人定然藏匿了起来,并且一定藏的极深,让杨慎名五日的时间找出来绝对是太过牵强。
但杨慎名不敢拒绝,因为他从楚南轩方才问他楚家之内争一事上看出来了不少让他心悸的东西,他已经是觉察到楚南轩对他似乎有些起疑了。
“好。”应承了下来,杨慎已然开始心中计较着该如何尽快挖出这人,而当即之下他也不再在楚园之内多做停留,即可起身:“那杨某这就尽快去办。”
楚南轩点头,自始自终都不曾去开向离开楚园的杨慎名。
满园的芬芳依旧是抵挡不了楚南轩心中的诸多犹豫,他不知道楚南聪与楚南仁为何会以柳宗和身死一事而对付那少年的具体原因,但他当然能从这事中看得出楚南聪与楚南仁的一些打算。
在很久很久以前楚南轩便一直都知道他这二位表面看起来是对他极为心服口服,也恭敬异常的兄弟其实一直都对他有些意见,而之所以以往从来都不曾表现过,那也完全是因为当年太平公主试图染指江南楚氏时,楚南轩所表现出来的手段震慑到了他们。那再过了这么多年后,他这两位兄弟会不会趁着这少年之事而具体有些作为来,这都不是楚南轩所能肯定的。
他唯一能够肯定的便就是楚南聪与楚南仁肯定会做出些事来,至于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楚南轩毕竟是上一代楚家家主楚南昂的同胞兄弟,虽然楚南昂故亡一事中也有楚南轩的痕迹,但楚南聪与楚南轩肯定会顾忌和提防着这位楚南昂的同胞兄弟。
越大越尊贵的家族,越是拥有更多的潜流,这些年来楚家的异常稳定团结,不过是建立在楚南轩强悍的手段这一基础之上,而当楚家中一些人逐渐淡忘了那许多年前之事后,这些潜流便也复又蠢蠢欲动了起来。
“攘外必先安内?”楚南轩沉吟着,犹豫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