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这一场险些失控的动乱在江南楚氏的全力压制以及张宏终于表现出了偃旗息鼓之态度后似乎已然是有了落下帷幕的迹象,而至于那些围攻杭州刺史府的江南道人士,不管他们是起哄也好,别有居心也罢,总之是在杭州刺史卢从愿表态会给柳家一个交代之后,终于都没有了继续围攻的籍口,因此这些时日里杭州城柳宗和身死一事似乎已经逐渐淡化,影响日趋消弭。
可在这个时候,也是杭州府隐隐将要回复稳定之际,先前态度并不太过强硬的柳家却突然又摆出了一副极为坚决的姿态,大有不置那少年于死地誓不罢休的意思。
这一场动乱的核心便是柳家,但在局势最为紧张,动乱最为剧烈的时候柳家却是一副听天命尽人事的态度,而当堪堪快要收场之时柳家却猛然强硬了起来。
很匪夷所思,基本上江南道大多数关注着这一事的人都对柳家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十分不解,以至于他们最终不得不猜测为,柳家才是这一场动乱的暗中挑唆者,而在动乱平息了以后,柳家眼见那少年依旧逍遥在法外,便不得不置身于台面之上,亲力来对付那少年张宏。
外界的猜测颇多,有赞成有贬罚,可这都阻止不了柳家誓要与那少年抗争到低的举止。因为身亡之人毕竟是柳家家主,而作为柳宗和的儿子,柳传昌如此行径无论是从孝道上,或是从大义上来说,都是十分的理直气壮无可厚非。
在江南道这场动乱了,除了官道上最大的赢家江南道观察使马周之外,那另一个全然得利者无疑便是柳传昌,这位柳家三少爷在动乱之时坚决的表态很快赢得了柳家上下的信任,于是几乎是没有任何悬念的柳传昌很快掌握了柳家所有大权,堪称是一个大族中平稳的权利交替。
彻底掌握了柳家,那柳传昌也只能将他先前在柳家中的表态付诸行动,此时的柳府内正是聚集了柳家上下或是核心或是偏房的所有人,而除了这些原本便是柳家之人外,倒还有许多柳家的老掌柜们,他们都是追随了柳宗和打下这诺大家业之人,论资排辈即便他们并不姓柳,但也依然在柳家有着一席之地。
柳传昌坐在柳府正厅最中央靠上的一位,那在以往是柳宗和的意思,而当柳传昌带上了那枚象征着柳家家主身份的玉扳指之后,他便很顺应人心的坐在了那处。今日的柳传昌一身孝服,素白麻衣之下更是将脸色铁青的柳传昌映衬出许多威严。
不管心中再如何的激荡,不管是通过了怎样一种手段得偿所愿,总之这个时候的柳传昌全然乃是凛然之神色,很巧妙的掩饰了他真正的内心活动之余,也是逐一而看着坐在他面前的这许多人。
柳府正厅之中充斥着烟火动荡的气息,并非是柳家内部又有了新的摩擦,相反,这个时候的柳家倒是空前绝口的团结了起来,他们怎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少年在刺史卢从愿口不由衷的包庇之下逍遥法外?因此今日这一场柳家议会倒完全是针对那少年张宏而有,他们绝对不容许他少年在害死了柳家家主之后依旧安然无事。
“现如今的形势不须我再多言,想来诸位长辈也都清楚那少年的能量,在江南道连楚氏也不得不让步,那我们实在不可能与他正面交锋,所以我的意思是上京城寻找出路,无论花费再多的打点之银钱,也誓要将那少年正法,为我父亲讨还一个公道!”面前的那许多人已经是纷纷献出了各中计策,但到最终却也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这不难理解,自古民不与官斗乃是一条铁律,更何况他柳家是为商家本就卑微,所以柳传昌这最后一锤定音似乎也堪堪是这唯一的办法。
柳须罗微微拈了拈颔下胡须,满脸的皱纹挤在一处似乎是遮住了他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他是柳府的管家,也是柳宗和生前信任且也疑虑着的一个老管家,但同时他也是三少爷柳传昌的心腹。
厅内这许多人一时都不再开口,柳须罗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他也知道这些人虽然叫嚷着誓要与那少年抗争到低的同时也一个比一个居心叵测,除了柳宗和生前那些的老伙伴们,没有几个人愿意为这已经死去了的柳宗和倾家荡产,他们舍不得他们现下这生活。
“家主所言甚是。”柳须罗代表着柳家上一代实权之人淡淡开口,声音苍老但却极为坚决:“所谓倾巢之下不有完卵,既然此事乃是那少年引起,那任他再如何的能量不凡,我柳家也绝对不能姑息,因此即便是告御状告到京城,我等也应为老主人讨还一个公道!”
柳传昌与他这位心腹的一合一唱无疑是最堂正的声音,况且此时的柳家本也就是誓要抗争到低的意思,所以并没有人敢在这时提出反对的意见。
“便就如此定了,这几日我便派人上下打点,先父绝对不能枉死!”柳传昌盖棺定论,原本沉寂的正厅在家主正式表态之后哗然一片。当然,没有人反对这位新任家主的意思,即便其中有些人过惯了安稳日子,不想再因已死之人再掀事端,但他们也绝对无力阻止三少爷为父亲报仇之事。
一个卑贱的商人,偏偏拥有着敌国之财富那他们想要与朝廷作对与大唐官员作对,似乎也只能通过行贿等等手段拉拢一大批官员站在他们身后为他们摇旗呐喊,而如此一来柳传昌的意思便基本上可以说是为唯一的可行之道,所以这一场议会最终所决定出来的柳家态度,无疑便是不惜一切也要扳倒那少年张宏。
即便倾家荡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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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家荡产也要为我铺垫江南之路?”正处于杭州刺史府正厅的张宏看着来自柳府柳传昌的密信,面上一派笑颜,事至此,虽说结局不如他事先计划那般完全彻底掌握江南道第三商会,但好歹也成功了一半,除了那些实力并不出众之外,最关键的是张宏彻底掌握了柳家,而这一个柳家基本上已拥有了这江南道第三商会的一半实力。
范慎与韦和,卢从愿三人当然看得出这少年面上的欣喜,所以倒也由衷为张宏的阴谋得逞而欢喜着,虽然过程有些坎坷,但结局理想便足够。而这三人其中尤其是以卢从愿最为安心,到这个时候他也终于可以放心的松了口气,不然此事若不成,那少年会不会迁怒于他实在是个未知之数。
“大人,这几日柳三少爷表面上向京城送去的巨资,以及打点各处官员的银钱基本上都已经秘密送到了黄不学手上,因此这会儿的黄不学怕是兴奋不已,有了柳家全力的资助,那他在与楚氏相持的过程中的确可以缓了口气。”范慎微笑言着,他在这场阴谋中扮演了一个并不光彩的角色,而这其中也以他出力最为甚。
张宏听得出范慎的意思,他知道范慎是在提醒他杭州之事若是办妥则应立即回转苏州府,毕竟他们在江南道的主要矛头还是楚氏,这个柳家仅仅是个插曲罢了。
不曾直接去回范慎,将手中密信折叠再三,揣入怀中,张宏沉吟着,转而看向卢从愿之时,轻笑开口:“至于柳家大少爷与二少爷之事,倒要劳烦刺史大人多多费心了,这两个人暂时不能放回柳家,而柳家也不能在此时再生事端。”
卢从愿恭身应了下来,他当然也懂得其中深意,柳三少爷能够执掌柳家虽然过程平稳,但若是这个时候大少爷与二少爷再站出来,那倒的确会为柳传昌带来些麻烦。
“至于我,你不必担心,你尽可以对外宣称依旧是将我囚禁着,依旧是着审理着柳宗和一案,而我回到苏州府后也不会很快出现在江南道视野之上。”捕捉到了卢从愿面上的那一分不自然,张宏便也随即又道了如此一句。
这个问题的确是卢从愿最为不放心的,为了平息柳宗和之事他已然是对外宣称将张宏拘禁了起来,而若是在这时张宏出现在了外头,那恐怕不仅他卢从愿的刺史府会遭唾骂,便是他本人也肯定因此事而受牵连。
所幸,张宏这少年很主动的给了他一个台阶,不曾叫他为难,因此卢从愿这一次的恭身便显得很诚挚:“多谢大人。”
这几日的接触之下,虽然这少年控制他卢从愿的手段并不是太光明正大,但卢从愿心中的抵触已然是愈来愈少,他真的很好奇如此一个少年怎会这般的心思慎密,不仅事事都为他考虑着,也始终不曾牵连到他。所以有的时候卢从愿甚至也想着,日后若是依附这少年,怕是前程无忧矣,这不仅仅是因为这少年本身能量的不凡在这几日里已经是让卢从愿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更是因为张宏在对待似卢从愿这等他手下之人时,都是真诚而待,并没有太多利用或是薄情寡义的成分。而在这等阴暗的世间,似张宏这等的大人,的确不多见。
“我走之后,你要暗中协助着柳传昌,柳家的重要想来你也清楚,所以无论如何柳家绝不能乱。”很随意的吩咐着卢从愿,但偏偏是让这刺史府正厅之人都察觉得到张宏的严厉与认真。
至此,柳家之事便正式宣告收官,张宏这一趟杭州之行也总算到了终点,在那一夜趁着夜色卢从愿送这位少年大人离开杭州府时,即便事已过了多日,但张宏在杭州府内针对柳家之事,或是刻意扩大动乱之事,种种滴水不露的手段风格都为这位杭州刺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管这少年是怎样一个畸形的存在,也不管他的存在对大唐来说是祸是福,此时的卢从愿已经是深深的体会到了这少年的可怕与可恨。望着那一辆向杭州城外疾驶的马车,卢从愿久久不曾回府,全然复杂的神色下,这位荣辱沉浮了官场数十年的刺史大人喃喃言道:“若你将来能够位列朝堂,则必将俯瞰天下,终成一代权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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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传昌所谓的誓要与张宏抗争到底当然仅仅是一个假象一个宣言,而事实上他这些时日来花费巨资行贿大唐官员,乃至运往京城的银钱最终都是源源不断的落到了黄不学手中,用途自然明朗,是以抵抗楚氏商会在实力的角逐。从头到尾这都是一个局,是张宏与柳传昌早便定下了的局,而以这样一个暗度陈仓的手段也确实瞒过了江南道的那些人,甚至是柳家中人。
两日后,夜间离开杭州府的马车悄无声息的停靠在了苏州府城内那处小巷之中,即便是出了杭州府,张宏也依然选择趁着夜色进入苏州城,这实在不能不说是张宏骨子里的小心谨慎确实达到了一定令人发指的程度。
夜色如幕,凉风习习之下马车卷帘被范慎率先闲起,尔后极为谨慎的四下看了几眼之后,这才伸手去扶张宏,而范慎这一系列的动作却都是充分说明了他们现下所面临的困境。如愿得到了柳家这不假,可同时付出的却是张宏在江南道的名声,即便他本来便是岌岌一名的一人,但因柳家之事却终于落得个臭名远扬的局面,因此这个时候按理来说应是被囚禁在杭州刺史府的张宏绝对不能出现在苏州城内。
柳家之事确实不能说是一切顺利,而因为楚氏后来的从中参与却是将此事一度陷入僵局,原计划两个月完成之事,已然是过了三个多月才宣告收尾,所以虽然张宏在卢从愿的帮助之下,拥有了地利;尔后正好趁着柳家内部争斗之事采取形容也具备了人和;最终选择下手时机的巧妙也基本上可以说是占据了天和;这三大要素都被张宏占据却依然是浪费了不少时日。
由京城来到这江南道,张宏当然不会仅仅是简单的图谋柳家或是这一些商家,他所图甚大,是要助楚图入主楚氏,甚至更希望楚氏可以由楚图这位上代家主之嫡系世子来接管,所以说张宏的时日本来便很紧张,形势也很复杂很困难。
范慎推门,张宏率先入内,皎洁的月色之下张宏一眼便可看见正是坐在正院之处的楚图,而也根本不待张宏向楚图挤出一些神情,早就等在门前的妖妖已经是扑入了张宏怀中。
不过是分别了三个多月,这会儿抱着张宏的妖妖已然又是长高了一些,小女孩满是冷淡的神情之下显然是对张宏有着太多的依赖。张宏怀抱着妖妖,低声轻言了几句,然后将妖妖抱在一侧,先是看了眼这时站在他身旁的公孙兰,然后这才径自走向楚图那处。
他知道楚图心中对他在杭州府之事肯定有着诸多疑问,也知道楚图肯定不赞成他后来刻意导致江南道彻底动乱的那些行径,但同时张宏却也知道楚图即便疑问再多也不会问,再不赞同他的动作也肯定不会反对。
这就是楚图,向来说的少做的多,对于张宏的计划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执行着便是,虽然这位楚氏弃子本身也拥有着常人难以匹配的能力,但经过了在京城张宏所策划的那许多事之后,楚图对这少年在大局之上的能力,早已没有半分置疑,他也丝毫不曾担心这千里迢迢由京城赶来江南帮助于他的少年会将他陷入绝境。即便他也明知张宏如此不遗余力助他回楚氏也有着一番心思,但他不在乎。
早便与这少年有过约定,也早便与张宏挑明了他二人的关系仅仅是相互利用着的关系,楚图当然不会局限到介意这些事。他给了张宏那时的现在,张宏还到这时的将来,很公平的交易。
张宏怀抱着妖妖,坐在楚图对面,随手拿起楚图已经倒好了的那杯茶饮了下去,然后便就如此而与楚图相视着,不曾首先开口。
楚图一如既往的冷着那张脸,他对张宏在江南道做出的这许多事,并且屡次将自己陷入危境也心存感激,他知道张宏为了他的家事付出了太多,甚至是抛掉了京城那些这少年最为在意之人。可感激是感激,依楚图的性子却也绝无可能说出来,他只是在迎着张宏那平静的神色时,轻轻开口:“苏州这处比无太大变化,这几日有了柳家的资助,黄不学与柳氏确实缓了口气,而照此等局势看下去,怕是还会须要很长一段时间来与楚氏商会僵持着。你想要撬动楚氏的经济命脉,显然不是短日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