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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与不安(1 / 1)

“你居然现在就要带着他回西亭?!”徐大夫吼她,声音大到院子树梢上的积雪都抖两抖。

高悯月揉了揉耳朵,老头子真是一点都不把她当长公主:“本宫也没办法啊,再待下去若是皇兄哪天想起来,又是天大的麻烦。”无论是想起她还是想起谢子言都不是好事。皇城苑内,天子脚下,高悯月待着是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亏她还是在这里长大的。

“他这才刚见好,还有半截身子在土里埋着呢,三百里你是想在路上颠死他?”老头冲她吹胡子瞪眼。

高悯月自知理亏,便对徐老头端不起架子,只能好生同他商量:“也不是本宫想,再不走要留宫里过元宵了。”元宵之后还有祭祀,祭祀后就是春分,若是宫里头有人想不开,再给她张罗驸马,她的安生日子便要到头了。

“长公主殿下,他这么重的伤确实不适合长途跋涉,您想走便罢了,最好还是将他留在公主府。”徐老头子同她认真说。

高悯月停下要脱自己玉镯子的手,眉心轻蹙:“是吗?”不是钱的问题便不好办了,老头子说的没错,他伤的太重了。

内室里便是点了炭火的,比外间暖和许多,人就一直躺在床上,此时此刻安安静静的。自从同他说过那几句话,谢子言反而顺从了些,她是不信他被她吓怕了,也许是听说手脚能治,他又多了几分活下去的意志。

不过这人真是让人无奈的紧,说是好心救他,他便跟落入陷阱的黄羚似的一刻不停的折腾,她出言折辱他,说要他做面首,他反倒愿意安心养伤了,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的毛病。但话又说回来,在朝廷、在皇宫里待久了,所有人都会出毛病,变得多疑、变得自负、变得冷酷无情。

伤口的血倒是止住了,但他浑身的伤诸般花样,烙铁也有、铁鞭也有,他一个文官能有多硬的骨头,上这样重的刑,是生怕他能活着出狱吗?换了几轮的药,有些伤口还是会渗液,尤其是眼睛,敷药的纱布必须一日一换,苦涩的药味和伤口的血腥味混着让人恶心,他过去明明也是爱洁之人。

“……我听见了,殿下想要离京了……”今日倒是他先同她说话,新奇的紧。

高悯月叹了口气:“是啊,当然是越快越好,可你伤的太重。”她看了一眼床上的人。

谢子言目前让人扶着是能起身了,可手足都无法支撑,眼睛也看不见了。高悯月不怀疑过去他用人的手腕,可如今若是她不在府中,他怎可能约束下人照顾他。京城之中就连府邸的婢女都不是好相与的,毕竟长公主殿下早被以封郡之名外放,跟谁都比跟她香。

“殿下倒是怜惜我。”他轻笑,言语间带着讽刺的味道。他自然不是真心在笑,只是嘴角微微扬了扬,但又因为眼睛被纱遮了,反倒不甚清楚了。

昔日盛京佳公子,如今却落到这地步,美玉坏了碎了,不堪再用了,但一地的流光也还是会令人惋惜。高悯月伸手去摸他的脸颊,谢子言下意识瑟缩,因为看不见了,所以什么都怕。但也就那么一瞬,他便梗了脖子,他从不会把任何软肋给任何人,谢子言就是这样的人。

累死了,也痛死了,这样活着。

“本宫还没碰过你,就让你这么死了,岂不是亏大发了。”说着她的指尖贴上他的下颌。他的脸好冰,明明屋子里已经这么暖和了。他的嘴唇也好苍白,明明这些日子补血的药食从未断过。

她挑起他的下巴,安静的看着他,没什么龌龊的心思,只是得了空可以好好看看他。以前同他见面的时候总在七步之外,外臣与主子间隔的便是这个距离了。那时候觉得他好难对付,一双墨玉似的眼睛里装满了城府看不见底,如今却再也看不到了。

“殿下……”谢子言的喉头动了动,像是没法忍受这种身边明明有人却沉默着的气氛,他开了口。

“本宫在想,谢公子一双眼睛原先还是挺漂亮的,可惜了。”可惜的不止是眼睛,他原还有一手好字,皇兄把他所有的骄傲都碾碎了,给他的生路其实通向死局。

他没有说话,只是双唇轻轻抖了抖,唇瓣上干裂的血痕很明显。

“真是的,怎么养不好呢?”高悯月指尖贴上他的嘴唇轻声抱怨。

谢子言能够感受到她的呼吸,距离太近了,已经全没了礼教节制。

她说,他会和亲娘做的一样好。

全盛京的人都知道,谢子言出身卑贱,他的生母是谢家一个无名无分的家妓。

他用尽力气挣扎也没能逃出这卑贱的身份,到头来还是成为了长公主殿下的掌中玩物。他拼命想从那片阴影中逃离,想把那些嘲笑他看不起他的人都踩在脚下,可笑如今却是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是个人都能把他踩在脚下。

谢子言是见过被收养的面首是什么样子的,贱到令人作呕。现在他能感觉到,殿下的手指捏着他的下巴,指尖按着他的嘴唇。

他想咬她,用尽力气,他想尝到血,他不在乎代价是什么了……

“殿下,宫里来人了,是钱公公。”门外有侍女禀告,高悯月一脸苦相,是他们都认识的人,皇兄身边的掌事太监。

她就知道谢子言的事是瞒不住的,可没想到年关还没过,皇兄便来找她麻烦了。

“你安心待着,一个太监还没法把你从本宫府上弄走。”她从他身边离开,语调听上去气冲冲的。

钱公公在东宫便跟着太子殿下了,现如今成了圣上身边的管事太监,大家过去都是熟人,只是身份变了几轮,态度也就不一样了。

“听闻长公主殿下最近府中多了个贱奴?”他过去怎么敢如此称呼谢子言,在他得势的时候,这些太监连抬头看他都不敢。

高悯月一脸的假笑:“没想到新年朝贺百忙之中,皇兄还能记挂本宫。”

“圣上自然是关心殿下的,知道殿下在封地寂寞,特让人送了几个姣童过来。”钱公公在面上自然对她是恭敬的,可皇兄送来的人她是不敢要却不能不要,不知道会不会背后捅刀子的眼线,她要来给自己添堵吗?收下来她也一个都不会带走。

钱公公装着没看出她的不耐烦,他将姣童的画像递给她:“顺便还想提醒殿下一句,也别什么都捡,怕是宫外头的东西不干净。”

“……”高悯月的笑僵在脸上。

钱公公还在继续啰嗦:“殿下,大赦是做给旁人看的样子,您知道惹陛下生厌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可别明知故犯。”

“钱公公。”高悯月往座上一靠,打断他的话:“你是不是还想教训本宫被不识抬举?”

“……殿下这哪儿能呢……奴才不过是传个话。”钱公公退后半步。

“谢子言已经是奴籍了,还需要天子在他身上多花心思?再说他人已经废了,本宫不过是觉得他脸好看些便收了,这又有何不妥?”高悯月下了逐客令:“若是皇兄连这些都要干涉,下次钱公公还是带着圣旨来吧。”

“殿下原来是想收面首了。”刚送走钱公公,徐大夫便不知从哪个屏风后面冒出来:“殿下至今都未招赘驸马,老头子还担心您是对男人没兴趣哩。”

“别开玩笑了。”高悯月往桌上一趴:“你也看到了,我们得赶快走,不然下次真带着圣旨来,本宫就保不住他了。”

“殿下喜欢他?”老头子笑的怪恶心的。

高悯月一脸苦相:“别取笑本宫了,救命恩情要还而已,他若是能好起来,想去哪里本宫为他安排,只是现在没法子。”

“殿下若是救活他,反倒是他欠着殿下的了,就是收用了不也挺好。”老头子还在添油加醋。

“……说什么蠢话呢……”高悯月摇摇头,他是谢子言,过去是东宫少傅,不择手段在东宫爬到那个位置,甚至有人以为他终能做上宰相之位。

但如今回头想想,这怎么可能呢?他出身那么卑贱,手段那么狠厉,永远都不可能攀上那个位置,还不如早早脱身的好,谁当皇帝不是一样,不至于把自己弄成现在这样。

“本宫帮他这些,是因为觉得有些相似啊,我们都觊觎过永远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摔下来之后差一点连命都没了……那个时候,只有他站出来帮本宫。”高悯月轻轻说道。

母妃被赐死的时候,她原本也是要跟着一起死的,他跪下来求太子救她,明明在那之前他完全没有受过她的恩惠。原来贴在身边的人也会背叛,不相干的人也会对自己好,她是不想得罪皇兄没错,但是更不想他就这么死了。

徐大夫见状不再玩笑了:“丑话说在前头殿下,现在走他也许真的会在路上颠死,不是跟您开玩笑的。”

高悯月闭了闭眼睛:“你尽力吧……”

年关里还下着雪,外头又冷又湿,可便是这样的天气,高悯月却也还是赶着要走的,因而府中下人们忙不停的准备着。路上想让车子里头不冷,就要多拉上两车的银丝炭,想要车子在山道上不颠簸,便得将车轮多包裹上两层皮革,还要备上足量的纱布草药,要准备的太多太繁杂,她便连在京中访客的礼数都省了,无论谁上门都是避而不见。

其实也没必要见,大多是在新朝中受了冷遇的人,一丁点儿门路都没有了才会想起来拜她。又或是那些成日在宫里玩牌九逗鸟雀的姐妹,过来心疼一下她远封边郡,一年都见不了几次面。每个人都将笑脸挂在脸上,像是人皮面具似的没有丝毫的差异。

“殿下,药材和纱布都备好了。”侍女同她汇报。

自己人的动作都挺快,徐大夫也配合,他将谢子言一路上所需的方子巨细无遗的列了出来,还特意告知下人们他乘的那辆车需得封窗。老人家虽然性格古怪了些,但照顾起病人来从来都让人放心。

“知道了,去和徐大夫说一声,后日早晨便启程。”她将几件太后娘娘御赐的首饰从锦盒中挑出来,她没准备把这些礼物带走,发生过那么多事,就算如今她已经没理由再恨那一位了,但总归还是不喜欢的。

侍女多问了句:“那谢公子处?”

出发的事倒是一直没同他说过,这两日都没空同他好好说过话。

“本宫去说吧。”高悯月翻捡首饰的手顿了顿,而后她将一支男子用的白玉簪从盒中取了出来。上好的羊脂玉温润莹白,原是母妃为她准备的,高悯月用不上便留在了京中府邸,现在似乎能送出去了。

推开房间就能闻到一股苦涩的药味,谢子言靠坐在床上,是让下人扶着起来的,他是没法下床行走,但总一个姿势躺着也是不好的。

谢子言能听见人进屋,头朝她的方向偏了偏:“殿下。”

“你怎知道是本宫?”高悯月有些好奇,她嗅了嗅自己的袖口,并没有特殊的香薰气味,自已也没佩戴过什么有异响的饰物,可他总知道是她。

谢子言张了张口,他好像犹豫着要不要会所出来,结果还是说了:“殿下的脚步声与侍女们不一样。”搂金的鞋底踩在地上声音理应会有所不同,但他居然连这都能听出,高悯月还是惊讶的。但她也没说什么,在他身边坐下,将玉簪递到他面前。

“这个送给你。”她说,因为他看不见,所以多说了两句:“白玉簪子,上面刻了凤竹和玉燕。”

“何故送我这些。”他冷笑,手指微动了动,似是想抬手去触摸玉簪,可腕上缠着数层绷带却还是软的厉害,根本无法抬起。

只是觉得他带着应当是会好看的,她并没有多想什么:“我们要出城了,得将谢公子你收拾好才行。”这些话也不假,他现如今衣衫敞着,头发也披散着,怎么看都不是能出门的模样。

“走?”谢子言顿了顿,他的手顿住,缓缓问出后话:“是要去……”他没问完,因为他猜得出答案。

“自然是随本宫回西庭。”高悯月伸手挽起他垂在脸颊边的散发,绕成发髻将簪子插进去,确实是合称他的颜色,君子如玉,堪配佳人,只可惜这里既没有君子也没有佳人,只有一个被外放的宗室公主,和一个被贬为奴的罪臣。

“呵……”他别过头轻笑,恰好躲开她的手,松散的发髻复又散开,枯槁的乌发遮掩了他半边脸。

看上去离京这件事并不会让他心情变好,可高悯月想不出这里还有什么让他留恋的事,皇兄背叛了他,家族抛弃了他,府中朝中与他亲近之人一个都没保住性命,就连御赐的财帛田亩也被悉数查封,他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西庭没你想的那么差。”高悯月也不是擅长安慰人的人,但同他说说实话倒也无不可:“虽然春天来的晚些,但州府从不会短公主府的炭火,有雪有鹿,人也比这边简单。到了之后本宫会替你安排好住处和下人,那边的人用着比京中的放心。”

越是这么合计,她就越想早些回西庭了。盛京城也好、皇宫也罢,虽然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但对高悯月来说,这里从来都不是家。

“殿下在那边应是最尊贵的。”谢子言冷不丁冒出这句,然后便又不说话了。

高悯月也停了话,她放下簪子,安安静静看他。

她真真切切同他说过,救他是为了还当年的恩情,他不信。她改口说要他做面首,他却轻而易举便信了。她虽然觉得麻烦,但能够理解为什么他会多那么七八道心眼,因为原本在这盛京之中,就不会有人想说实话、敢说实话。

他们都是被这片权欲的泥沼卷入的溺水者,她失去了母妃,他失去了眼睛和手脚,什么都得不到,只有噩梦会留下,却还会恐惧如果连这些刻骨铭心的伤口都失去的话,自己真的会变成无依无靠的浮游,这样的人生真是太悲惨了。

“谢子言,离京一事本宫已经定下,无论路途中会发生何事,本宫回照顾好你的。”这也是字真心的实话,她希望他能信,可谢子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抬头。

时间还是太赶了,出发当日勉强把行李收拾妥当,宫人们是将他塞进了冬衣里,很是勉强,因为她知道里衣下面是一层又一层的药膏绷带。他根本无力支撑一身厚重许多狐裘,便是抬上了车也只能靠着坐垫,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为了不被闲杂人等注意到,天还没亮高悯月便安排着出发了,出城之前她会和他同乘,即便是最不受待见的长公主,想来城门口的侍卫也是不敢为难的。就这么沿着白虎大道从西边出城,之后皇兄再想起他们来,也应当是能躲开了。

可高悯月还是没想对,他们在宫门口便被拦了,还是钱公公带着人,整整一队侍卫都配着剑。是没有圣旨,但却有其他的“礼物”。

“殿下,圣上让杂家来给二位送行。”钱公公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冻得够呛,说话时候声音都有些抖。一旁小太监递过来的是个托盘,搁了两杯酒。

“这是?”高悯月皱眉,银质的器皿是皇家御用,可其中一杯明显是浑浊的。

“陛下御赐的践行酒,您同谢公子一人一杯。”钱公公笑着解释,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人心寒。

“他?”高悯月想不明白,赐酒给谢子言又是想演哪一出。

“这一杯是长公主殿下您的,剩下一杯圣上说‘谢子言辅佐朕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是有些苦劳的’,二位请吧。”说着小太监将托盘呈上。

不可能不喝的,御赐的酒,就算不是酒是毒也不可能不喝。高悯月拿起自己一饮而尽,宫中的酒就算再劣也不会差到哪里去,酒很苦也很冰,但咽下去后却有回香。

“钱公公,谢子言伤重未愈……”她回头看了眼倚在车窗边,因为受了寒风整个人都在发抖的谢子言。

“殿下,把酒给我吧。”是他开口打断她,他双目被白纱遮着,头探过来时表情居然看不出一丝破绽。

不愧是他,极能忍,也知道什么时候该有怎样的体面。真是骨子里骄傲的人啊,这双眼睛,真的是太可惜了,可惜到令人心痛。

高悯月呼了口白雾,她从托盘上端起另外一杯,递到谢子言唇边,他看不见,去抿酒杯时蹭到她的手指,嘴唇很冷也很干。

“谢公子,喝了罢。”钱公公笑眯眯的劝着。

她知道酒里不干净,却还要亲手喂给他。皇兄是故意的,高悯月知道,他就是看不得讨厌的人好,哪怕已经被他弄坏了,打碎了,他也要亲自去确认已经碎成了齑粉,再也没有黏合的可能。

是毒吗?他会死吗?死在她手上……不会的,徐老头就在后面跟着,不会发生这种最糟糕的事的。

谢子言并没有表现出犹疑,他只是在咽下酒的时候喉头轻动了动,然后被呛出了咳嗽:“咳咳……咳咳咳!”

她扶住他,一面替他顺背一面对钱公公回礼:“本宫同谢子言,一齐谢陛下恩典,钱公公我们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钱公公点了点头,然而他带着的那群侍卫并没有让出道儿,反而是走到了马车前头:“按着陛下吩咐,长公主殿下,杂家得送您到城门口。”

“不用……”高悯月心里的不安扩大。

钱公公到这时候仍然是在笑的:“这都是陛下的一片心意,您就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了。”

于是宫中的侍卫在前开路,长长的车队向城门缓缓行去,车窗是被合上了,可谢子言的身子仍是在发抖,而且不知怎的,明明是个虚弱至极的人,竟然前额有隐隐发烫的趋势。

“呼……嗯……”饮下酒后谢子言便一直显得不适,越是往城门走便越是如此。

“谢子言……”高悯月看着他逐渐泛出红潮的脸颊,心里的不祥的预感逐渐扩大。钱公公就在旁边,她若是想知道谢子言究竟喝了什么,直接问他就是,可她刚要去推窗,便被谢子言出言拦住了。

他颤抖着开口:“是芙蓉散……呜!”他看不见她,却将头朝着她的方向转过来,虽不辨眉目,但眉心却拧成死节。

高悯月指尖微颤,她知道这是什么,数年前平陵王与端妃秽乱后宫,便是因为服了这种药,是宫中药性最烈的催淫药。她虽不懂医礼却也知道谢子言如今伤的这么重,是受不住的。

“徐大夫!”她欲开窗叫后面跟着的人来想想办法,还没待老头子应声,便从窗外传来钱公公的声儿。

“殿下,这儿是城宫大道上,三刻便要有后宫娘娘们的父兄入宫面圣了,再耽搁怕是要被人问罪了。”这老太监的声音何时变得这么刺耳,高悯月气的牙槽痛。

“刚才的酒!”她掀了窗欲同他说理,但手搭在帘子上复又放下了。从一开始皇兄就没想让他活,那这诸般见不得人的手段又何足为奇,何况皇城之中,天子脚下,是这天下最没有公理道义的地方,只凭着宫城之中那么一两个人的心思便能决定一切。

“许是小谢大人,啊!可不能再称他大人了。谢公子想受不得着宫中御酒的劲儿,便也巧了,他从未服侍过旁人,殿下您体谅他这段时日一直病着,未曾真收用他,还是在带走前试试罢,免得到时候不合心意。”

这真真是荒唐,且不说他谢子言,高悯月便是被外放出京,到底也还是有长公主身份的人。这如今天已渐亮了,早起的摊贩也在路边拐角支起了铺子,若是当众行事,也不知究竟是想要毁了谁的颜面。谢子言早跌进了尘埃里,可她长公主乃至皇家的颜面,皇帝皆都可当做玩物随意糟践,这样一个人,却是如今大胤这千万百姓的天子,当真令人觉得可笑。

谢子言听了钱公公外头飘来的几句话,因着药物泛红的脸颊霎时又变回刷白。“不……不劳殿下……”他背靠紧车壁,才反应过来自己避无可避。目盲、手足皆废,这一丈大小的马车里如何逃的开。

高悯月转头看了他一眼,纱幔遮掩了半张脸,倒是让人分辨不出他的神情,但大抵是厌恶害怕的吧。昔日朝堂新贵,谢相之子,太子亲信,如今落得这地步,成了罪人、成了废人,被喂了淫药和她一起被关在马车内。鼻血涌出,他想伸手去捂,但手臂竟都抬不起来,狐裘的白毛领口被染红,看上去既狼狈又可怜。

体面也没有了,价值也没有了,尊严……怎么可能还有呢?

“谢子言,你躲得那么远想作甚?怕被本宫吃了。”她笑了笑,往他身边凑,一股子药味窜入她鼻息间,眼前这人现下就是个药罐子,如何能行事?可若是不把这戏做的让皇兄满意了,只怕他出不了这京城便要死。

说实话,高悯月是真没想过收用他的,谢子言除却那张脸,没有一处是合她心意的。在皇城尔虞我诈中陷的那么久,她喜欢心思简单、眼眸清明的男人,放在身边能安心,能什么都不去想才是好的,这些同他谢子言都不沾边。从一开始她就是准备送他走的,只是如今计划要变更了。

高悯月欺身压过去,将他的腰封解了,手从敞开的襟口伸进去,触碰到的不是世家子细软温润的皮肤,而是层叠粗糙的绷带。他在牢中是受过刑的,皮开肉绽,便是徐老头子替他用过药了,那些可怖的凹凸触感依旧让人心里泛寒。高悯月叹了口气,也辨不清是无奈还是不忍心,但她的手却没停,沿着他瘦削的身子一路往下。

“啊……”谢子言被碰的时候反应很大,是淫药的作用,但又不全是药,全京城都知道小谢大人最是狷介,从不随人去烟花柳巷。旁人也许以为他是洁身自好,高悯月却知道是因为他为官娼之子,在入谢家之前生在御勾栏子里,看着生母被折磨至死,如何能喜欢这些。

然而这天下有那么多悲惨的人,他这一份并不值得高悯月多放在心上,何况钱公公还听着呢,真真假假哪怕是戏,她也总该做下去:“如钱公公所说,本宫收下你这么多日,也确实未碰过。谢公子未婚配只怕不熟悉此间事,本宫倒是该试试的。”她是在他耳边轻声细语的,却说的他面色如纸。

“不……不要……”他浑身发颤,想要挣扎却被她轻易按住,空着的那只手搂住他的背,摇摇欲坠的身子被她抱入怀中。

他皮肤滚烫,俨然不像个前几日还重伤濒死,如今伤重未愈的虚弱病人,反是她的手寒凉,触得他直哆嗦。高悯月眉皱的更深了,这种事她其实不喜欢用强,倒不是说她会傻到期待有人同她两情相悦,但也觉得起码双方得趣,要比一方凄惨哭闹要好。当然,谢子言大约不会哭。

她伸手合了窗:“既然成了本宫的人,便只能给本宫一人看。”这算是在安慰他了,给他留了最后一丝颜面:“只是现在已经过朱雀街了,若是你不想让人听了去,可得自己轻些。”

此言一出,他安静了,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哪怕呼吸根本无法平复,冷汗一滴滴从额角往下淌,他也不再出声儿了。

高悯月把手探下去,他下头硬邦邦的,又热又烫,顶端还留着汁水。

女人的手很凉,按在要命的地方上下拨弄,他明明浑身都痛,却被她握的起了反应。热、又躁,可挣脱不开,下巴压在她肩上,呼吸间满是她的味道。长公主殿下身上的熏香,比起后宫里那些贵人妃嫔闻上去素了许多,没那么冲也不会让人想吐。他听见她把窗关了,她说只给她一个人看,倒是……比娘亲要好些……

昔日娘亲被赏给了高门贵户的下人,露天的棚屋里被人压在身下,印象中也是冬季,雪和血混在一起,把年幼的他眼睛都染红了,大约就同现在一样。

血水将蒙眼的纱布洇湿,谢子言为了压住声张口咬住她的衣领,耳间能听到棉帛咬坏的声音。长公主殿下尊贵无比,他以罪人身冒犯,其实已是死罪。

高悯月却没在意,只这一件斗篷虽是精致,却也没用在谢子言身上那些吊命的药材贵,她救他的本心从来都没变过,欠了他半条命,不希望他就这么死了。

只是做到这份上,虽是麻烦,倒也不算为难,他的身子很敏感,几个呼吸间便连腰腹都绷紧了,顶端的小孔微张着,指尖蹭一下便往外吐几滴淫水,若非体力不支可能几个呼吸间就能完事,可此时却被吊着不上不下,浑身都抖的厉害。

“啊……呜……”耳边是他含混的呻吟,已经竭力压抑着了,却还是有声音从齿缝间溢出来。

谢子言看不见,却因此变得更加敏感了,私处被长公主握在手中,被她弄的无法自控的随着她的拨弄抽跳。他素来的洁癖,床笫间事他觉得脏,连自渎都鲜有,早年便是被下药,也从未落得过这种受制于人的境地,本该只有绝望的,却因为殿下浑身发凉,被触碰的时候,其实是舒服的。也是,殿下十四岁便有入幕之宾了,而后外放多年,府中出入皆是不入流的戏子,也不知是玩弄过多少人才能这般娴熟。想来,他不过只是她众多玩物之一。

“啊!啊啊啊……”可纵然是再不愿,谢子言也还是很快便射了。裤子没脱,精蓄在裆里既黏又湿,很恶心,可他却无暇顾及,因为热潮并未消减,反倒像是枯草间被点燃的星火,一发不可收拾。

“还没消停?”沾着一手浊液,高悯月发觉他并没软下去,眉目更扭曲了。再来一次?一精十血她是知道的,谢子言此刻已然面色如纸,脸上半分红潮都没有,如何经得住再射一轮?她也没想太多,托了他的腰身将他抱高。

“殿下?”谢子言模模糊糊的唤她,是虚弱到不太清醒了,声音也又轻又虚。

只是他觉察她的动作后,立刻便僵住了,他感到长公主殿下沾了他射出的那些东西,往更深的地方探去。

后面,里面!

“你要做什么!”他罕见的乱出错,连疏离的敬语都忘了。

“小谢公子的前头不经玩啊。”高悯月的声音吹在他耳边,让他如坠冰窟。

“不!呀!”她只一按,他的声音便走了调,可却连捂住自己的嘴都做不到。

不止是前身被玩弄,就连后面都被侵犯,她不是不知道他厌恶这些事,却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

“这娘们儿还装什么贞洁烈女,这声叫的,外头人都听着呢。”

她塞进去了几根手指?一根?两根?他分辨不清了。

“你让我认这个娼妓生的野种做儿子?”

她究竟在按哪里?里面……又酸又涨……

“你真以为能像你爹那样位极人臣?你不过是辩儿的一条狗,认清你的身份!”

他不过是个娼妓之子,身份低贱,一辈子都翻不了身,挣扎到加冠,却最终落回了殿下的玩物……

“试过了,本宫对他可是很满意呢。”高悯月开了车窗,面上笑看不出一点儿破绽:“钱公公可还有指示?”

钱公公的往里看了一眼,昏死在座上的人衣不蔽体,车内石楠混着血腥,可真是没了半分长公主该有的尊贵。他冲殿下笑道:“哪里,长公主殿下说好,便自然是好的。哟,这到门口了,老奴便也不便再送了,殿下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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