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是一种能够代替人类语言, 将他们所有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脉脉奏来的美好的存在。尤其是在双方都是能够读懂每一帧旋律的前提下,演奏就变成了一种极为亲近的交谈。
就如同欧洛丝与叶远。
和氛围良好的福尔摩斯庄园不同, 血族和狼人之间终于开始释放了源自各自血脉之中最为原始的冲动,黑色的蝙蝠和凶残的狼人在伦敦夜晚中的每一个巷道中生死交锋, 这所英国的古老城市,从来都没有哪一天,每一片砖瓦和石路都侵染着这些异类的鲜血,毫无力量的普通人类躲藏在自己的屋子里, 祈祷着那些可怖的尖鸣和嘶吼声快快离去, 狼人仰天长啸的身影被月光倒影在卧室的地板上, 又一道急速的展翼的身影化为人形, 一只手穿透过他的胸腔,撕扯出鲜血淋漓的心脏后, 一口吞食。
月亮明亮而又沉默地将大地渲染出一片素色的白。
莫里亚蒂独自行走在这片追逐与死亡交互的城市中, 他手里拄着绅士手杖,一身笔挺的西装正服, 立领,胸前的衬衫带着褶饰, 在一个急速袭击过来的身影中,他随手抽出自己的手杖,寒光一闪,杖身中藏着的细细的长剑便削下了那个不自量力的血族的脑袋,再然后他便娴熟地移开了自己的步伐,躲开了喷涌而出的鲜血, 保持住了自己完好无缺的仪态。
他不像是去参与一场战争,而像是去参与一场宴会,一场他将会作为主角的宴会。
“好像少了些什么。”莫里亚蒂喃喃道,他抬起头看向了某个方向,似乎有些疑惑:“是被谁牵制住了吗,普莉希拉?”
“立场不明的女人,”莫里亚蒂道:“乐意见到福尔摩斯两兄弟痛苦,虽然有过几次交流,在一些事情上有过合作,但与此同时又会有自己的伏笔……”
小提琴的声音婉转低回,像是悠然低鸣的暗夜之曲,欧洛丝侧过头,垂下眼帘,静静地演奏。没有一位仆人前来打扰这两位的静默交流,叶远在欧洛丝的音乐之中站起身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按下了钢琴之中白色的琴键,轻柔的音节响起,如无声流水一般,穿透了欧洛丝的乐声,然后引领着进入了一个新的天地。
麦考夫抬手就是一枪,银色的子弹发出尖锐的破空声,射入了一位从上方跃下袭击的狼人的右眼中,在对方疼痛到忍不住捂住自己的眼睛的同时,另一边慢了一步的吸血鬼一爪割破了他大半个喉咙。
“该死!”麦考夫有些恼怒地抱怨道:“我更习惯的是坐在办公室办公。什么时候要轮到文员上战场了,不论那是个什么势力,都是要完!”
仿佛察觉到什么一般,他倏然转过头去,在另一个隔着好几座建筑的转口,他看到了缓缓走出的莫里亚蒂。
“而且,”麦考夫忍不住恶狠狠道:“我又不是主角!这出戏怕不是拍错了地方?”
不是主角的麦考夫·福尔摩斯“被迫”迎战他亲爱弟弟的敌人,而夏洛克·福尔摩斯则在一个远离英国的地方,和奥利维亚·卡佩躲藏着避开莫里亚蒂最忠实爪牙的追捕,他们被围堵到了一个山林里,黑色的山岩点缀着几点的绿意,长长的轰鸣的瀑布倾泻而下,碎白的水花打在人脸上,带来冰凉的湿意,强烈的湍流声掩盖住了周遭一切其他的声音,夏洛克不得不十分大声地说话,才能够让奥利维亚稍稍理解他的意思。
塞巴斯蒂安冰冷着脸,带领着自己的手下迅速围拢而上,耽搁在追捕上的时间越长,他就越是担心伦敦市区中的局势,他知道那将会是决定黑暗世界归属于谁的战斗,是势力扩张之中决定胜负的一战,而现在他却是在为了一个人类和一只柔弱的吸血鬼而远离中心,这实在让他很不高兴。
双方对峙在这片瀑布上。
塞巴斯蒂安变身而成的狼人轻松跃起,泛着寒光的利爪撕裂开夜色,猛地扑了上去。
欧洛丝的右手约拉越快,尖锐的外弦仿佛能够撕裂心脏一般高亢,钢琴的声键行云流水般地跟随而上,如山之高、如海之深,让人仿佛跃于稀薄的天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麦考夫随手便派遣出几位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血族前去试探,但还没等到这些杀意弥漫的吸血鬼近得身去,就从另一边跳出来几个同样蓄势以待的高大狼人,而等到莫里亚蒂一路走到麦考夫面前的时候,都没有任何一点意外发生。
“真遗憾,”莫里亚蒂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来:“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吗?”
“你不是知道吗?”麦考夫松了松自己的领口,不以为意道:“夏洛克逃出了英国。”
“哦,不错,”莫里亚蒂仿佛才回想起来一般:“我还派遣了几位手下去追赶他呢,他带走了一位从我这里逃出去的女士,这可真不是一件友好的事情。”
麦考夫思路一转,立刻便想到了那位失踪已久的公爵小姐,他稍稍思索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对你继承公爵爵位可真不是一个好消息,谋害前任公爵的子女,感同身受,没有哪一位贵族能够容忍得了这种行为。”
“所以我不能让他们回来呀,”莫里亚蒂道:“最起码现在不能。”
“很多事情不是你不想就能够不发生的,”麦考夫讥讽道:“当然,大概这种感觉大都是别人在面对你的时候产生的,但也许在今日之后你也能够尝一尝!”
“政客的口舌,”莫里亚蒂笑道:“不知道在你功败垂成的时候又会吐出怎样的漂亮话来,我可真是好奇呢!”
他抽出了自己的长剑。
麦考夫扔下了已经空了的枪械,叹了口气,开始用血族的方式战斗。
犹如缓缓静息,铿锵颤抖的钢琴逐渐舒缓而下,像是涨潮之后落下的海水,它轻柔透亮,抚平了一切激烈激荡而起的涟漪,欧洛丝放下了自己肩上的小提琴,恍似沉浸在这优美的意境中,被安抚的,不止是那无形的涟漪,也许也还有她无法落地的心。
另一道迅疾的身影从山崖之侧跳了出来,他接下了塞巴斯蒂安那攻势凌厉的一击,没有转头,战斗让他无暇分心,但夏洛克和奥利维亚都认出了他是谁。
“布莱恩?”
“哥哥?”
“没想到吧?”女性的声音在他们的旁边响起,是那位跟随过布莱恩的女性吸血鬼莉娜,她饶有兴致地笑道。
“你们不是……”奥利维亚惊讶道。
“是血族的叛徒?”莉娜深吸了口气道:“不错,布莱恩确实是险些做错了事,如果是平时,不会有被处死之外的第二个选择,但是,但是始祖释放出了他,还有所有跟随过他的血族,他让我们来救你们……”
“他知道,”莉娜道:“他会为了拯救自己的妹妹而竭尽全力。”
而自那以后,他们便知道了自己到底距离始祖有多远,无论如何,他们若是处在他的立场上,都不可能做出相同的选择。
“但是,”夏洛克皱眉道:“几乎全部的年轻的血族,伦敦那里还留存着多少的力量?”
莉娜面色奇异道:“始祖大人告诉我,如果狼人的主人亲自来追杀你,那我们也能够为你挣得更多的逃跑的机会,可如果他选择了留在了那里,那伦敦其实就是一所被放弃的战场,他所要争取的,就不能是现在这个伦敦中的胜利。战胜他的方法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他认为你的回归要比起他的胜利要更重要一些,而他要做的,只不过是最大程度地试探出莫里亚蒂的底牌。”
“啧!”夏洛克不屑道:“还真是什么都能够利用起来的掌权者,这一次连他自己都不放过了么?”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会到达这里?”奥利维亚在一旁问道。
“那你就要问一问你身边的这位侦探了,”莉娜叹了一口气道:“这是他预定的地方,他在旅途之中多次留下过一个奇特的信号,电报一来一回的速度太慢了,我们只能派一个速度最快的同伴让他送回去解读,奇妙的默契让始祖大人指定了这个地方,并且详细地描述了这个地方的大致地形,让我们直接赶过来埋伏……”
“原来,”奥利维亚看向夏洛克道:“你知道你很难回去伦敦,那些弯子只是做给那些狼人看得,你最终的目的是和你的援手来这里会和。”
欧洛丝静默地站立在原地,房间里现在只回荡着叶远越发低沉的乐声,像是一切结束之后的安眠,有放松了一切的精灵从她面前缓缓落下,落入了微光和草地中——这一片小小的天地失去了声音,但这和她所熟悉的冰冷的寂然又完全不同,因为这里,盈满了他的光辉,就像是盈满了某种她从未体会过的微微发热的温度。
天空并没有下雨,有乌色的云遮掩住了大半的月光,麦考夫整个人仰躺在某个红色的屋顶上,鲜血从他捂住的伤口处不止歇地流下,他感受着这种生命从身体里不可挽回流走的感觉,目光环视着战争结束后狼狈的四周,嘴角微微牵起一个笑意来。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最后的一个音符悄然回荡在室内,叶远从钢琴前站起身来,他等待着欧洛丝从意境中回过神来,然后他问欧洛丝:“你很喜欢这个世界?”
“相比较于现实的世界,”叶远问她:“你更喜欢这个世界么?要认真回答哦。”
欧洛丝意识到了什么,她平静地注视着面前这位从某一个意义上十分好读懂,但从另一个层次上又是绝对不能感悟的存在,沉默着没有回答。
她这次沉默的时间格外的漫长。
夏洛克带领着奥利维亚和年轻的吸血鬼们返回到了这个满目疮痍的伦敦,不同于以往的繁华和热闹,现今的伦敦流淌着一种难以散去的血腥的气息和一种四处弥漫的惶然的情绪,街道上的行人不足以往的十分之一,他们行走得小心翼翼,就好像会突然从某个方向窜出来一个杀人狂一般胆战心惊。泰晤士河的颜色也染上了一层氤氲的薄红,举目望去,有好几处留有火|药爆发留下来的大坑,旁边是倒塌的建筑,还有还未来得及收敛的尸首。
虽然从前便知道战争的残酷,但是亲眼见到的时候依旧震撼,年轻的吸血鬼们大都沉默了,而直到走进这所城市许久也依旧没有接收到来自麦考夫的信息,这也让夏洛克做出了一个最坏的预测。
“欢迎回来!”迎接他们的是面色苍白的莫里亚蒂,他的身后跟随着的,是当时眼见是不可为便从吸血鬼们的包围圈中强硬退出的塞巴斯蒂安,莫里亚蒂有些苦恼地说:“本来是想要为你们在伦敦燃起一场烟火般的欢宴,但是谁知道,夏洛克你居然会中途偷偷离场,但所幸还有麦考夫,虽然他十分不情愿的样子,但好歹也算是陪伴了我看到了最后的一刻。”
“你说的烟火的欢宴,”夏洛克冷冷道:“就是那些被安放在市区之下的大堆的黑火|药吗?你什么时候从织网的蜘蛛变成了炸|药狂人了莫里亚蒂?”
“我也不想的啊,”莫里亚蒂叹了口气道:“上一次和小亚瑟坐同一驾飞机出国,就是为了去意大利解决那一次交易的尾款的事项,那边的黑手党刚巧和俄罗斯的某个帮派进行火并,临走时留下了太多的c4,他们太过慷慨,我只好照单全收,结果应对到这个世界,就是成吨的黑火|药了,数量太多,实在不好处理啊!”
夏洛克面色凝重起来。
“不过,”莫里亚蒂微笑道:“在这个世界和在那个世界爆炸,对于我来说其实都是一样的事,虽然只能用一次是有点可惜,但已经率先离场的麦考夫肯定不会让我的那些小玩具们继续待在它们原来的地方了……”
夏洛克忽然想到了叶远当初和他所说的转移游戏场所的原因,不由得猜测那其中有这个几分的原因。
“怎么样?”莫里亚蒂问夏洛克:“只要你能够把奥利维亚交给我,我就可以放过你们所有人,很合算的买卖,如何?”
夏洛克回答道:“你知道的,莫里亚蒂,我并不畏惧死亡。”
莫里亚蒂翻了个白眼:“这就是这个游戏不好玩的地方了,等到我们回忆起了所有,就可以丧心病狂地策划自杀袭击,原本我还想要用华生的性命来威胁你交出奥利维亚,但现在也根本就没有用了!”
“华生在你手里?”夏洛克惊讶道。
“普莉希拉是真的很喜欢你,”莫里亚蒂说着谁也不相信的话:“她想要你去找她,为此不惜绑架了你的小伙伴~”
但他很快又笑出了声音来:“但我对她耍了我一把感到很生气,所以我偷偷将华生从她的小岛上抢了过来。”
他拍了拍手,被用粗麻绳绑得紧紧的华生便脸色僵硬地被带了上来。一把枪抵住了他的太阳穴,莫里亚蒂有些好奇道:“虽然如此,我也还是想要试一试,夏洛克,杀了奥利维亚。”
对面有些骚动的模样。
夏洛克面无表情地对着自己的忠实朋友说道:“再见,华生!”
华生咽了咽唾沫,点了点头道:“好的,夏洛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