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归下了青城山,回望山门,只见一片云雾缭绕,心中依旧是一片铁硬,只觉得修道也了无乐趣,倒不如去那红尘中厮混来的快活,虽不会象山上道士这般威风,倒也落的一身干净。于是迈步走上官道,大踏步地走了。
波ok身上依旧是那件肮脏不堪的道袍,头上依旧是那歪歪斜斜的庄子巾,腰上依旧丁零当啷的挂着那破酒壶,身后依旧是一脸茫然的小虎,然而此刻卓不凡却已经不再是青城弟子了,一时间只觉得天下虽大却没有他胡不归一个容身之地,心中一片凄然。又想起还在闭关修炼的师傅,不由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儿,却一咬牙,偷偷抹了去,直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不知道师傅若是出关看不到自己却会怎样?却又想起师傅闭关那天所说的话:“咱们修道之人怎么可以有如许多的牵挂呢,该来时来,该去时去。你看那青山终日与白云为伴,等白云飘远时又何曾出言挽留了?”此刻想来心下却不知是何滋味,便觉得自己此刻就是那出游的流云,虽离青山而去,但青山却没有责怪之意。
波ok就这样一路思绪烦乱的沿路走去,不知不觉便出了山区丘陵地带,面前是一片平原,稻田如镜,映了一块块形状各异的青天,有白云在那倒影中飘过,一派宽广疏朗的景象。胡不归的心胸为之豁然开朗,旧居山岭,豁然看见平原,一股几欲放足狂奔的欲念油然而生,随念所起,一个青色的影子便如烟般的飘向了那花团锦簇的天府之国。
波ok胡不归却不曾留意,在高空之上有一道清光远远的跟在他后面。
波ok成都,又名锦官城,因盛产蜀锦而得名。五代时后蜀的孟昶甚爱芙蓉,令人在全城遍种芙蓉,故成都又名“蓉城”成都确是一座人间福地,天府之国。城内水网密布、江桥众多、树木葱郁、繁花似锦,端的是一座“花城”胡不归乍然来到这繁华古都只觉得处处新鲜,样样新奇,琳琅满目的事物看之不尽,只把一双眼睛忙得滴溜溜四处乱转。
波ok胡不归毕竟是少年心性,一见这热闹非凡的红尘景象便早将青城山上的不快抛诸于脑后了,他带着也是双眼滴溜溜乱转的小虎在街上四处游荡,哪里热闹便向哪里去。却见街角一块空地上围满了人,便拖了小虎朝那里走去。挤进人群一看,却见是一个摊铺。一个担子上生着炉子,架了一口小锅儿。锅中沸腾腾化了一锅糖汁,甜香气四散开来。另一个担子上却放着一块溜光水滑的大理石板,一个老者手持铜勺站在当间,舀了融化的糖汁,手腕倾斜,那糖汁便如丝线般流下,落在那大理石上,线条流转,顷刻间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便跃然出现在石上,却原来是个糖画摊子。那老者淋糖作画时,众人都屏住呼吸,不发出半点声响,此刻却都高喊一声:好!胡不归看得有趣,也是跟着叫好,却想:这糖画的这般漂亮却是不舍得吃了,如此那糖便不再是糖,失去了它本来的作用了。胡不归正要走开,却见几个杂皮模样的汉子挤进人群,来到那老者面前,当先的一个麻脸汉子将手掌一摊,那老者连忙陪着笑将十余文钱放在那杂皮手上。那杂皮将铜钱在手上轻轻抛起,似是不满。老者连忙陪着笑道:“三爷,今天刚开张,还没有多少进帐,明日再补上,明日一定补上!”那杂皮冷笑一声,带着几个手下推开人群走了。
波ok待那三爷走远,老者呸的一生唾在地上,骂道:“日你先人板板的刘麻子!”胡不归不明所以,便问旁边的人:“大叔,刚才那几个是什么人啊?看起来有些凶恶哦,这老头为什么又给他们钱却又在背后骂他们?”旁边那人道:“你娃是外乡来的哦?那刘麻子你都不晓得,那个杂皮是来收保护费的,刘麻子仗着他老大是青龙会的香主在这几条街上横行惯了,哪个又不暗中骂他哦!”胡不归听得似懂非懂,而那人却怕惹事儿不肯再说了,只得带了小虎离开。
波ok胡不归带着小虎在城中转了半天,又到茶馆喝茶听戏。却觉得那茶汤滋味比起青城山上的茶相差甚远,但那茶博士却将一盏长嘴茶壶戏耍的滴溜溜转,一道道滚水却像变戏法般的从壶嘴儿里喷出,飞入一盏盏的盖碗中,却不溅出半滴茶汤。那茶博士循着远近高低各处盖碗儿斟水,摆出各种姿势,却也有几分好看。而戏台子上正热热闹闹的唱着戏,一个跑堂的小伙计不断将瓜子、糕点送到客人桌上。这般热闹,在青城山便是过年也不曾有过,胡不归不禁大喜,歪在椅子上吃茶听戏,摇头晃脑,好不自在。
波ok两人混到肚子饿了,又与小虎两个跑到临江阁酒楼鲜辣麻红的点了一大桌酒菜,直吃得两个家伙满头大汗,连连称快。胡不归要了一壶酒,却也给小虎倒了一碟子,小虎一时好奇,伸舌头狠舔了两下,立即嗷嗷怪叫,大呼上当。原来在青城山小虎也曾被胡不归灌过天竹师叔的青竹酒,只是那青竹酒味淡而淳厚,清香绵长,却不是这山下寻常酒水可比的,也难怪小虎会叫。胡不归却不管那些,此时已经不是在青城山了,青竹酒是再也喝不上了,山下这种火烧火燎般的辣酒却也别有一番滋味。自从在翠竹峰住了一年,隔三差五的便被天竹拉去陪他喝酒,久而久之,胡不归也好上了这口儿,此刻下山再无人约束,更是放开来喝,转眼便喝掉了五斤多酒,醉眼惺忪的望着小虎道:“小虎,你怎么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啊?它什么时候来的?”小虎无可奈何的看着这个醉汉,猛然上去咬了他一口,胡不归一吃痛,这才醒了些酒意,于是带着小虎会钞走人,这一顿饭却花掉了他身上大半银子,然而这个从来不做计算的家伙却不觉得如何,拍拍胀鼓鼓的肚子,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波ok此时城内,华灯初上,歌楼妓馆丝竹伴着莺莺燕燕的娇笑,声声撩拨着心绪。胡不归脚步蹒跚的胡乱走着,竟然跌跌撞撞的沿着飘来的丝竹之声闯进了一间歌楼。胡不归脚跨进去,便睁大了眼睛惊奇的看着屋内。而屋内众人更是惊奇的望着这个身穿道袍的小道士。成都附近,道观众多,有青羊宫、三清观,离成都不远又有青城山,道观众多却都戒律精严,哪里曾见过来歌楼吃花酒的小道士。
波ok胡不归却眼见着一屋子男男女女搂搂抱抱好不亲热,便像是那天二师兄赵不嗔与那颜如雁那样,而席上列坐着三五个持乐器演奏的女子,个个都是脂粉浓重,美却未必美,但是都极为妖娆,此刻众人看见他全都停了下来,胡不归手一挥道:“继续继续,都不要停,你们且演奏你们的。”众妓女方才醒悟过来,都是在人堆里打滚惯了的,只要是兜里有银子便是和尚也可以接待,小道士又未尝不可?随即丝竹之声复响,娇笑挑弄之言复生,又热闹起来。
波ok胡不归坐在一张桌前,虽觉眼前一切古怪,却也感到新鲜,耳中听着那软软柔柔的丝竹,却旁边来了一个女子问道:“小法师可有熟识的姑娘?我与你叫了来。”胡不归摇头,心道:我才来这里怎么会有熟识的姑娘呢。那女子贴了胡不归坐下,将一个丰满的身子在胡不归身上蹭来蹭去,挑逗着说:“那小法师便由我小桃红陪着,你可高兴?”这妓女年纪已经颇大,已经有二十七八模样,近来客人甚少,只想把这少年诓骗上楼。二楼的花费事物都与这大厅不同了,那才是这歌楼的真正营生。胡不归毕竟只是个孩子,情窦未开,更不悉男女之事,虽心中有些忐忑,却更多的是觉得这女子举止奇怪,道:“姐姐,你身上痒痒吗?怎么在我身上蹭来蹭去?”这话却引得邻桌哄堂大笑,那小桃红咬着牙根道:“你这小冤家却不是个新手,也知道撩拨人家!”原来这小桃红却是会错了意,只道胡不归在调戏她。
波ok胡不归却不知道这痒痒二字是不能随便说的,听了片刻那丝竹管乐,也从怀里掏出了天韵送他的玉箫。这玉箫虽不是经过炼制的法器,却也是通体晶莹,名贵异常,直看得众人眼中都是一亮。却见胡不归将箫管至于唇下,呜呜的随着那丝竹的乐曲吹了起来。众人道:原来是个精通音律的道士。胡不归的箫声融入到众妓女的乐声中,那乐曲陡然添了一丝清朗,厅上众人精神为之一振,都侧耳听了起来。起先那箫声沿着妓女们的丝竹音韵攀升徘徊,似乎一个少年不远不近的跟着一群姐妹沿着山路出游,每一转折,便似山路转弯,又一幅风景呈现眼前。忽然那箫声,越过了妓女的乐声,向上拔高,钻入云霄,又飘飘缈缈的散落下来,一层甘露般的落在每个人的心头。那小桃红原先还将身子贴着胡不归,此刻却端端正正的坐在一边生怕惊扰了胡不归吹奏。
波ok接着胡不归的箫声带着众妓女的丝竹一弯一折的徘徊,越转越是凄凉,那些嫖客倒也罢了,而众妓女的心中却似乎一种早已抛弃的情怀又回到了心中,随着箫声蜿蜒辗转,箫声拔高,如孤灯寒夜,箫声下扬,如枕冰席凉。箫声颤悠悠一波三叹,却仿佛自述身世凄苦,往事登时历历在目,许多妓女都忍不住落下泪来。嫖客中,也有在外经商的商贾,此时念及家中老小,感怀生活艰辛,也是不住的黯然神伤。一曲终了,众人却犹似未从梦中醒来。胡不归自己也是不知怎的,吹着吹着便想起了青城山,又想起此时不知去向的老头子,却将一番心思尽写在了箫中,引来了无数泪水。
波ok胡不归起身对小桃红道:“姐姐,我这就走了。”说罢拔脚便飘飘洒洒地走了。小桃红在身后擦去了眼泪喊道:“小冤家,你还来不?”胡不归却已经走得远了。
波ok一弯新月挂在西天,街上行人稀疏。胡不归拖着小虎,却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信步走去,却走进了一条胡同。青石板上映着些月光,把个影子拖向身后,白日里的繁华,此时都变成了寂寥。却有一个人影,鬼魅一般的飘在暗处,毫无声息得跟着胡不归。小虎伸出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却又摇了摇头,似乎是刚才在歌楼中被脂粉呛到了。
波ok而胡不归不知怎的,只觉得后背一阵冰凉,不由自主地丹田中的真元急速流向背心处,便在此时,一声霹雳打在胡不归的背心上。胡不归被打得直扑了出去,飞到五丈之外,一口鲜血狂喷了出来,登时昏厥了过去。却见金光一闪,背后偷袭那人脸上狞笑着道:“小杂种,你去死吧!”却手腕猛然一痛,原来是小虎咬住了他的手腕,他随手一挥,小虎发出一声惨叫,撞到墙壁上又跌落在地上。那人隔空又是一剑,一道金光朝胡不归飞过去,却听当啷一声,一件青色的事物挡住了剑芒。
波ok这时,小巷中传来脚步声,那人化为一道清光,转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