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的季凡不禁觉得好笑,笑的是自己,每一次都猜错了她的下一步棋。
这样一个她,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走神,会紧张一家与自己无关的酒吧,会和闺蜜的男友有惊人的默契,会突然对一切全然释怀……
她总是特别的,如此令人摸不着头绪,像极了那个十年前在他楼下游荡的小女孩。
当年他随老妈回国探亲,住在一间福利院的旁边。那时的他每天都要画画,不管多厌烦都要画,于是年幼的心灵对纸产生了极大的反感,每天画完画都会把剩下的纸揉成一团一团的丢到窗外。
而福利院里有个小女孩总是拿着一个纸篓在他窗下收纸团,然后坐在一边的台阶上,把最后一个纸团展开折一只纸飞机,飞回到他的房间。
他在那里一共住了十天,于是,他的收纳箱里有十只纸飞机静静躺了十年。
十年过去了,不知道那家福利院怎么样了,不知道她如今又在何方。
季凡想到这里,萌生了一种想去那里看看的冲动。他抓起外套,向外走去。
车在郁郁葱葱却杂乱的树木中缓慢移动着,季凡感觉老妈给的地址是经过老年健忘症过滤后的答案,越走越觉得陌生。
虽然他只住了十天,但凭着学画之人对现实中具体事物的敏感,他隐约对当时的建筑格局和周围的树木留下了浅浅的印象。在他的脑海中,这里应该都是小小的看着很温馨的房子,周围树很多,却被修剪得极为整齐。
而现在他身处的是一个看不到任何建筑物的地方。准确地说,是树木生长得太疯狂,已经繁杂到掩住了所有的建筑物,相信已多年无人打理。
他正打算放弃寻找福利院,这时,车前方出现了一个人。
“没想到这里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出没。”他莫名地笑了起来,停在那人旁边问道,“请问附近有没有一个圣爱福利院?”
这是个约莫比他大两三岁的女人,想必家中已经有了小孩,她手里提的除了奶粉就是尿片。
女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旁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吓了二人一跳。
“她来这里没几年,不知道圣爱福利院。”
季凡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发现是个在树下养神的老婆婆。老人继续说道:“大约七八年前,圣爱福利院的孩子都被安排好了之后,就合并到另一家福利院了。你是从那儿出去的小孩吗?”
“哦,不是,过来找个人。”
“那就找不到啦。”
老人闭上眼,不再看他们,自顾自摇着手里的扇子。
季凡礼貌地对女人笑了笑,道:“麻烦你了。”
“没什么。”
女人不好意思地摇摇头,然后对他挥了挥手便离去了。
季凡不知该继续往前走,还是掉头回去,下意识地看向老人。老人没有任何异常,只是丢给他一句话:“直走吧,尽头处,那栋老房子还在。”
“谢谢。”
既然已经来了,好歹去看看,就当作是念旧了。季凡这样想着,发动了车子。
欧阳从羽沐家出来,夸张地打了个寒颤,自言自语道:“这老爷子,功力不减当年。”
老爷子,自然说的是他的恩师郑士则了。郑士则对欧阳副修的摄影本是没什么微词,但随着他渐渐把摄影当成是一种事业来对待,郑士则的语重心长也越来越多,总能让欧阳没有为建筑事业贡献力量而深感愧疚。
不过,愧疚的次数太多了之后,对于欧阳来说,听老爷子训示如同吃饭一样,虽麻烦却总能消化。
欧阳无意识地开着车,不知不觉竟开到了圣爱福利院门口。栅栏里面破旧的设施早已被岁月和风雨斑驳了它本来的面目,脚边的杂草时不时晃动着大脑,似乎在听它诉说着当年的故事。
当年的故事?欧阳嘴角不觉上扬。他从来没有告诉过羽沐,他与她是从同一个福利院出来的。那时候,他叫薛季阳。
小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坐在角落,看着羽沐做一些与旁人不同的事情。最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是她在别人家的窗户下捡纸团,捡完了还把其中一个折成纸飞机飞进人家的窗户。
脑子里浮现出她踮着脚用尽全力扔飞机的样子,那么专注,那么可爱。
欧阳走下车,推开栅栏门走进了福利院。
八年前,他们陆续被不同的人家收养。他走的那天,他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本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却没料想到竟会在大学里碰到。她不记得他,他却认识她手腕上月牙形的红色胎记。
抬头望望不远处那个会不断丢纸团下来的窗户,心里的疑团这么多年从未消除:窗户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不过肯定是个有钱人,居然买那么多纸用来扔。
栅栏门“吱呀”又响了一下,他扭头一看,僵在那里的竟是和他一样满眼惊讶的季凡。
“你?”
两人不约而同地疑问道。
“我是这家福利院的小孩。”欧阳很自然地解释了一下,继而又带点讽刺地问道,“像你这种少爷,来这里才真是奇怪呢。”
“像我这种少爷?为什么说我是少爷?我们认识吗?或者你对我有什么误会?”
季凡对他的语气感到奇怪极了。
欧阳侧过身,道:“没什么,七企公子的表哥,我想应该也是身家不错的。怎么会来这里?”
“小时候在这附近住过几天,突然想起来了就过来看看。”
“附近?”
季凡指指欧阳刚刚望着的房子,道:“那里。”
欧阳不语,若有所思地顺着他的手看着。
“有问题吗?”季凡对他的表情很是不解。
欧阳被他唤回神来,清了清嗓子,问道:“当年,你是不是爱往窗外扔纸团?”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我扔纸团?”
“院里有个女孩爱在你窗下捡纸团。这么奇怪的事情,我印象比较深刻。”
“那女孩现在在哪儿?”
欧阳回头看着他,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定了定神,道:“当年也觉得她很奇怪。要是还能碰到,真想问问她为什么要那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