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拔剑茫然
一夜北风紧,雪花大如席,千山鸟飞绝,雪地上有一鸟僧。
这五百年里来天界碰运气的修行者不多,易天行肯定不是头一个,但他肯定是运气最好,靠山最大的那个。上得天界以后,头顶那万丈云层里总潜着张慈悲的菩萨面在温柔注视着他。而如今这天界的亚帝开始造反了,这亚帝与他关系似乎也算是不错。
所以在雪地里孤单前行,他并不如何畏惧。
顶着风雪,他有些艰险的一步一步地踏着,脚下草鞋沾着和着雪水的湿泥,头顶的蓑帽顶着厚厚的白雪,整个人已经成了雪人一般。
极北苦寒之地,这风雪果然不善,虽然比冰河里的罡风要温柔许多,但粉雪碍眼,让易天行走的有些不爽利。他抹去眼睫毛上挂着的冰棱子,叹了口气,这一叹气,吐出口的热气也顿时被冻成了冰屑子,簌簌落在他的身前。
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的虚空里轻轻一点,一点微弱的火光升了起来,旋即分散而成无数金红色的光点,在他的面前铺成了无数条道路,地图上的道路。
金光大道。
易天行在风雪中咪起眼睛,看着自己神通化出来的路径,微微侧头,似乎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又踏上了行程。
不能飞,一飞不能冲天,只能迷路。
去须弥山的路,只能走着去,心必须诚,不诚者,无法抵达彼岸。
或者……旅者有极大的智慧,是谓波若波罗蜜。
不知道走了多少天,易天行身边的风景变了又变。起始是雪渐小,风渐消,然后见秋意肃杀,再见夏气蒸腾,再见春光明媚,沿着地图一路行去,在这数十日里,似乎经历了人间的四季变化。
风景在变。环境在变,人心也在变。
数十日不曾与人言语,他沉默着低首前行,整个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独行,眉宇间都变得沉默了许多,似乎有无数座大山都压在了那处。
他手中的金棍裹诛仙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貌不惊人的一根黑铁棒,根本无人能够看出这便是数千年里杀地群仙怕怕的两样凶恶神器。
并未刻意而为。单凭自身气息,便已经能够压服这两个不听话,喜欢金光闪闪装富户的家伙,这也证明了易天行如今的境界已经比初上天界上强悍了极多,而潜在他眉宇间的气息。已经足以令诸鬼辟易,天地因循而动。
一个强大的易天行,一个沉默的易天行,想来做的事情会比较有意思些。
连遇奇遇。是武侠小说里地俗套段子,但易天行很平静地接受了,因为他知道这些奇遇并不是自己撞大运撞上的,而是观音菩萨与真武兄弟安排的。
只是这安排中,易天行的煞劲儿多折腾出来了些事儿,比如杀了小五,比如毁了斩龙台,比如撕了雷震子。比如闯了冰河。
这种牛二的搞法,肯定大大出乎观音菩萨与真武大帝的预料。
他的唇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眼前春光已尽,道路小山坳里野棉花蒙尘而萎,花径尽头,有一个和尚正盘膝坐着,守着一条道路。
天界本没有路,易天行只是走在山石间,野草间。走地人不多。就他一个,所以也踩不出路来。
但眼前确实有个和尚。和尚身后确实有条路。
那条路是石板路,石板上无纤尘,无积水,宛若青玉,直通向和尚身后无尽深处。
易天行抬起头来,掀下头顶的笠帽,唇角微微笑着望着那个和尚,眼瞳却是寒寒的一缩。
“大和尚好?”
“童子好。”
易天行将右手的铁杖随意扔在一旁,开始卷袖子,微微笑着问道:“大和尚,这路是通往哪儿的?”
那和尚面容枯瘦,手脚极长,合什一礼道:“童子,一路两向,此路可通须弥山,可通净土界,就看童子想去何处了。”
易天行侧头想了想,叹气道:“本以为第一个来地应该是大势至菩萨,看来我的江湖地位还不够啊,居然只来了一个大和尚。”
和尚微微一笑,也不生气,轻声道:“我只是来接你的。”
易天行还以柔弱一笑,轻声道:“接我去净土享福?还是接我去净土呆上万年。”这个时候他的袖子已经卷好了,露出一双充满力量地双臂,臂上肌肤全无一丝杂痕,看上去倒是蛮干净,用了不少香皂。
“阿弥陀佛。”和尚再合什,礼敬道:“我也是佛,善功德佛。”
易天行眉毛一挑:“佛?善功德佛?”
“这个世界上的佛不要太多。”他冷笑道:“老子也是佛,无名火佛。”
易天行无名火起,面前这丫佛的,居然和自己师公的佛号如此相似,看来在净土里也是个重要人物,说不定杀佛祖,囚师公,都有这丫的一份——如今既然挡自己路,自己可要出出气。
春意已尽,杀意复起,易天行双眼一翻,身体在空中骤然消失,下一刻出现在无名佛的身前。
一个碗大似的拳头,猛地向无名佛的面门砸去。
不知这佛是何方佛,有何神通,易天行如今境界大涨,神通大进,体内一颗菩提心青湛圆融,勃然而发,哪管他是何等人物。
便是一拳。碗大一拳,轰了过去!
善功德佛微笑,拈指,不退,便以面门迎着易天行地那一拳。
重重的一拳砸到那佛的面门上,便似砸入了无限深的沙河之中,柔软不知深浅。
易天行却是毫不慌张,面目平静。早已料到蛮力不敌佛门神通,反是微微一笑,左手两指一掐午纹,结了个道诀,将扔在地上的黑铁棒子召了起来,化作一道噬魂的黑光,直杀那佛地后脑。
善功德佛,双手合什。一道大红袈裟覆在其身,口颂佛经,佛法大作,一样法器不知从何处出现,将将敌住了易天行的黑铁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