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万人挤在狭小的方圆几十里的战场上混战厮杀。
流淌的血液已经连大地一时都渗透不下,汇聚成了一片虽然浅,但面积却非常大的血液湖泊。
半空中灰白相间的云朵将太阳半遮半露,将这片闪着暗红幽光的血泊照映的更显斑驳昏黑。
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与手雷炸响过后残留的硝烟气混合在一处,更是呛的人感到呼吸都极为艰难。
浸在血泊中的尸骸,姿态各异。
仿佛是沉浮在阴间河流中不能超脱的恶魂,想要把身遭一切的生灵都要拖拽其中与其作伴。
无论是从视觉还是嗅觉亦或是触觉上,使得置身血泊中的活人,都仿佛来到了地狱。
而上苍也仿佛感受到了大地上突然出现了地狱的一角一般。
灰白的云朵越来越密集,将太阳全部遮挡后,雨水伴随着雪花一同洒落了下来。
打算用雨水与雪花冲散冲天的血气,并且洗涤血泊中一条条恶魂所带的怨气与戾气。
这使得清理战场的将士,呼吸变得开始顺畅,脸上的表情从龇牙咧嘴变为了满是笑意。
尤其是当虏获的战利品逐渐堆成了数不清的小山。
这些将士们再难掩激动,爆发出了响彻云霄的欢呼声。
不过如同炸雷般响在耳畔的一声声万胜,不但并未让回到营盘的罗一脸上有任何喜色,反而满是悲伤。
“武人战死沙场是谁也逃不脱的宿命。”
给木盆中又倒了些酒水,王玄志叹息道:“下一个或许就是我,或许就是老侯老李,也或许是你。
你的难过与悲伤该变为更为有力的挥刀。
况且陈小子走时脸上还带着笑意,只有觉得战死的值才会这样。
你是辽东的主心骨,接下来还有许多事需要你定夺。”
罗一好似没有听到王玄志的劝慰一样,拿着浸了酒水的帕子继续仔细给陈杉的身体擦拭。
并且动作轻柔且小心翼翼。
因为擦拭的每一下,都是彼此间最后的告别。
他不想再弄疼陈杉。
“陈小子之死,固然让人悲痛,可毕竟这次的谋划是成了。
这一仗打得如此艰难,你总是这副样子,活着的将士难免多心。
你…”
“我与你不同,与我年龄相仿的挚友,只有两人。
一个是安老二,一个就是陈杉。”
轻声打断王玄志后,罗一将粘满了血迹的帕子在水中洗了洗,再次用酒水浸透后,边继续擦拭边语带悲伤道:“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就这样少了一个可以一路相伴的袍泽与挚友,我不能难过不能悲伤吗?
你们总说我心思重容易伤情志,可你不想想我平日接触的都是什么人。
有几个是年岁低于不惑的,尽是一些算计人能算计到骨髓里的老狐狸。”
说到这,感觉说这些没什么意义。
罗一微微摇摇头,仔细将陈杉的两只脚擦拭完,将准备好的戎袍小心给穿上后,对仓满一挥手,“拿我的仪仗甲胄过来。”
当初陈杉是奔着辽东,或者准确来说是奔着他罗一来的,在长安时陈玄礼又对他极为照拂。
即便武人战死在战阵上乃是正常之事,可罗一心中还是极为愧疚。
生前陈杉没能出过大风头,死后必须让其极为风光!
不但要让陈杉身穿他的甲胄,更要让世人都知晓陈杉在辽东的功勋!
王玄志闻言,哪能不知道罗一的意思,伸手帮着一同将陈杉架起道:“你怎么给陈小子荣光都好,只要你能开口就好。
现在高仙芝带人追着奚人杀过去,这边清理完战场是跟过去,还是撤兵回辽东,你得赶紧给个主意。”
将仓满拿过来的亮银色甲胄给陈杉穿好,罗一瞥了一眼被绑在不远处的耶律涅里,“除了那个老狐狸,其他几部的族长抓到了几个。”
王玄志摇头道:“这老狐狸奸滑的很,没有乱跑。
其他几个往奚人那挤的,不但全都没得活,反而都死于乱军之中。
有两个干脆连尸首都没了,拼都不拼不起来。
不过单单有耶律涅里这老货跟着陈小子陪葬也够分量了。”
合力将陈杉放入临时打出来的棺材中,罗一看了看陈杉带着笑意的脸庞,沉声道:“要不要那个老货跟着陪葬,不是你我说了算。
要看大将军与龙椅上那位的意思。”
“你要将陈小子送回长安?”王玄志眉头一挑道:“想要将棺椁送回长安恐怕要绕路,而且这一路走起来也会极为不易。等到长安尸首怕是也…”
拿起装着冰块的木桶挨着陈深放好,罗一脸色阴沉道:“制冰之法又不是没有,尸首不会有问题。
至于回去的路线也无需绕路,还要按往常的官道走。”
王玄志将脸皱巴巴了一团,“河北河南打得正热闹,怎么可能走得过去。”
罗一冷哼一声,“正是打得热闹,才从那边走。
让他们都好好看看,外敌入侵之际是谁替他们扛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