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返青的时日尚远,草原与大山上入眼仍是一片萧瑟的景象。
草地是一片土黄之色,山上的林间尽是朽木枯枝与秋时落下的败叶。
不过山岭与黄水之间那座破败已久的城池,却传出了久违的号子声。
使得河前山间变得十分热闹,且富有生机起来。
即便是天色变得暗沉,伴随着不愿离去的呼啸北风,再次洋洋洒洒飘落起细碎的雪花,也没能冲散这股热闹与生机。
而随着一声声的号子,犹如老朽参差不齐的牙齿一样的废弃府城城墙,一道道倒塌的缺口再次被填补了起来。
远远望向这座废弃的府城,好似从暮年突然间返回了壮年。
城墙上满是影影绰绰的身影,以及迎风猎猎作响的三辰旗与绣着巨大虎头的辽东军军旗,也仿佛让这座城池又处于往昔的峥嵘之中。
站在山领上俯瞰地势的罗一,目光则是盯着城内的断壁残垣摇头叹息。
像是松松都督府这样曾经辉煌却迅速黯淡的城池不知道有多少。
这里离着中原还算近些,到底还是握在华族之手。
安西与北庭两大都护府的边地则最终再没能重新握回来。
后世总是喷宋朝不给力,不但夺不回前人留下的基业,还把地盘越搞越小。
可只有亲身身处于这个时代,才知道维持住大唐的疆域是有多难。
做到与所有邻国交手,且还被尊为天可汗,更是难上加难。
虽说大唐有很多让人不如意的地方,百姓也过得苦,但不得不承认大唐确实很牛批。
他是手里握着火药才敢横冲直撞,大唐则是硬靠层出不穷的牛人与强悍的府兵打出的威名。
巨唐天朝的称呼就这么戛然而止,也是真心让人觉得可惜。
真想维持住这份荣光,他又想为维持住这份荣光出力。
恐怕往后的余生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去打仗的路上。
光对付一个新八部就状况百出,从辽东一路推到葱岭与河中之地,想想都头皮发麻。
想到这,罗一微微摇头。
英雄果然不好当,获取流传千古的功绩也更不是人干的活,甚至是当骡子当牛马那么拼命干都未必能成。
“哎,你是故意听不见还是怎么着,喊了你几遍都不吭声。”
王玄志气喘吁吁的喊声,打断了罗一的思绪,“你怎么过来了?耶律涅里那边有大动作了?”
“仓满,你小子是真欠揍!
听到我喊就不知道提醒提醒他?
非让我爬到顶才行?
护主敬主不是你这个做法。
比于海龙他们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合该苴梦冲都能下去领兵,就你只能守着他。”
先是不满的吐槽了一句仓满,王玄志走到了罗一跟前,龇牙咧嘴道:“侯希逸与李希哲不是摆设。
有他们两个足以应付,况且耶律涅里那边估计这几日不能有什么动作。”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王玄志抬手指向西南的方向,“我特意跑过来是告诉你,你那个谋划不行。”
“不行?”
罗一眉头一挑,询问道:“你是觉得奚人五部势大,比新八部对付起来还要棘手,才觉得没打打?”
王玄志摆摆手,大口喘息了几下,从兜里里掏出了舆图,“这与势大势小没关系。
而是整个奚人的地界儿,与你在剑南时的嶲州有些类似。
虽说赶不上那边的山高与险峻,但同样都是山多。
几部的大帐与聚集族人最多的地方大多都在几处谷地之中。
最初能抢了一处,再接着往下抢恐怕十有八九要落空。”
抬手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山脚处的府城,王玄志继续道:“咱们掌控的乙室部与突举部两地虽然地界不大。
尤其是乙室部这边的中间与北边的一部分都是平坦之地,但地势却西高东低。
与突举部更是连在一起夹在大鲜卑山与燕山之间。
南北有山,西边过了大洛泊就是大漠,且那边的回纥人,不怕遭受背后的突袭。
与其在奚人那里转悠,不如守在这里跟耶律涅里对阵。”
“你亲自跑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罗一指在舆图上,十分无语道:“你当初给的那个册子不敢说倒背如流,可滚瓜烂熟却是没问题。
你觉得我做这个决策,能不考虑到奚人那边的地势?”
王玄志眉头一皱,“既然你考虑到,为何还要这样做。
你总想着两头兼顾,可万一跑到奚人那边的人马遇事不顺,守在两部地界的人马又因数目不多而守起来吃力,很容易两边都陷入险境。”
罗一上下打量了王玄志几眼,“你是没懂我的意图,还是说明明知道却不赞同。”
王玄志低下头,用力踩了踩脚下的一颗石子道:“这样做的风险太大,我不赞同你冒这个险。
耶律涅里窝在小黄水的坡地没动,不是不想动,而是觉得没把握不敢动。
等堵在南边谷口的奚人与加紧调过来的援兵一到,绝对不会再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