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芜州遇刺(1 / 1)

芜州真的好热,我与慈松便不在车厢内坐,而是各乘一马并肩同行。

灰白色的城墙像一座戒备,隔绝了两地,两旁的居民不约而同的为这一支队伍让行,我看向慈松,倒真有一种状元郎得意归乡之感。

怎么说呢,我也算是沾了一点慈松的福气吧。

可是队伍突然停了下来,按说这种队伍来临之前都是会布场的,这种情况其实不太正常,我看慈松翻身下马,我好奇低头一看,原来是路中央有一个披头散发、形容枯槁、一动不动的乞丐。

“这……这是我们的不是,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

那领头的鞠着躬向慈松解释,一面挥手指示别人:“还不赶快把这个收拾了?!”

两边立即来了人,作势要将他拖走。

慈松做了个且慢的手势,蹙眉责问领头人:“这至少也是一条人命,你们便看也不看?”

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慈松心善,通常遇上事儿就不会不管。那些人被教训了一句后退至两旁,只敢看慈松动作。我便看阿慈缓慢向前,正要一把扶起那个乞丐时,那乞丐忽然两眼一翻,拔出一刀刺向慈松,而后双手一震,将慈松掀翻在地。

这事情发生的太快,我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反应过来时,只看见慈松半趴在地上,上半身还在颤抖,小腹上的血染红了他身下的石板。

周围一片嘈杂。

“有刺客!有刺客!”

“快去请医官!”

那些护卫将此地团团围住,而我当时已经蒙了,在我的印象里,慈松身体康健,武艺上层,怎会轻易被人所伤?

我两腿登时有些站不稳,推开那些围在他身边的人,也不记得我当时是怎样走在他身边,将他揽入我怀,我只记得,他的手在我的手中,慢慢变凉,我怎么也捂不热他。

我急忙撕下衣裳,为他将伤处包扎好,我那时才体会到,人的生命都是很脆弱的。像慈松的血流的那太多,已经是一刻也不能耽误的地步。我一直抱着他向行府跑去,路上也不敢流太多眼泪,实在怕看不清他,又看不清路。

行府无人敢拦我,我紧闭门窗,将他放在床上,施了法术为他治伤。此刻我也顾不上在凡间施法会受到反噬的禁令了,我只想让他变得暖和点,再暖和点。

那几日,我真的不敢离他出三步远,医官让煎的药我也细细的看了方子,因为怕别人下药,每一碗我都替他尝过。

下午长史和司马便来看望慈松,说是正在调查慈松此处遇害之事。他们两个精神未定,一直向我这个慈松的亲信试探。

“三皇子的余党策划的此次刺杀,他们定是对刺史大人心中不满。”

芜州长史看向司马,“可是现在刺史大人还未苏醒,那些人……”

官场上的事我听得烦躁,慈松还躺在那儿,一动不能动,他们说什么我都不想关心,只觉得他们打扰了慈松的睡眠。杀人本来就要偿命,还唠叨什么?

我喂药的手微微一顿:“无论调查出来是谁,都不要留下后患。”

我盯着他们的眼睛,以神的威压向他们发出命令。

“慈松若是醒了,你们千万不要立马和他说这些。”我吹了吹汤药,“他不喜欢听这些血腥的东西,我怕他听了又难受。”

说完这些事,我便以慈松需要休息为由,将他们请了出去。

直至关好门窗,我做在床边,心里也还在默念:慈松,你什么时候能醒呢?

医官还说慈松这一次伤及了根本,可能会落下病根,我也只能先治愈他一半的伤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再慢慢温养他的身体。

我想,他这次醒来,我绝对会好好照顾他,不会任由其他人离他离得那么近。

我握住他的手腕,让他的手抚着我的脸,此刻看起来便像他在温柔的安慰我。

到了夜里,我替他擦身后又定定地看了他,直到他轻咳了几下,我立即将被吹开的窗关紧,点上蜡烛为他倒水。

不料蜡烛刚点起却被一阵冷空气吹灭,松针的味道突然冲满了整个房间,我如芒在背,回头一看,刚关上的门大开着,雾气四溢。待雾气散尽,我定睛一看,果然是师叔,他穿着一身灰袍,戴着斗笠,此时夜间阴森,衬得他如罗刹一般。

“别来无恙啊,你小子终于来芜州了。”

他将斗笠揭下,走到桌前,放下它。

你以为我想来芜州,这是块什么好地吗?我懒得回答他。

他指着躺在床上的慈松:“你都舍得为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倒水,却不为你的长辈倒水?”

你算什么长辈?我不愿理他,倒了水之后就去慈松榻前,口对口的润润他的嘴巴,使其不必太干裂。

“怎么,你也想同我接吻吗?”

我实在想膈应他,想也不想话便说出来了。

师叔顿时一脸嫌弃:“我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一处——人族一点伤都受不得,在他百年之后,难道你要与他同葬一个棺椁?”

我坐着看他,“师叔,你的问题也太多了。”

“我先前便于你说过,要你修行无情道,如果你听我的,现在的法术便会精近百倍,何以现在还是一个小小的山神?”

小小的山神怎么了?如果我不是山神,我现在还在泰山上与世隔绝,便永远都遇不到慈松!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还为他动用仙法,如果这地方不是我在管辖,你徇私枉法之事早已上达天听!”

“你不回我,我也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此次治水有功,待他醒后,你便跟着师伯去做临天官,监察六界,连仙牌我都已经给你请好了。”

临天官?那是六界巡查之职,任务繁重,每一次离开,动辄十几二十年,慈松一人在凡间危险,我怎么可能放他一个人在这儿?

“这也是师祖的意思,因爱有求,为一个人类求长生,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人神相恋天庭固然不禁止,但神为人付出法力则是大罪,一旦被发现,你看有谁能保你?”

他观察了一番我的神色,又安慰我:“他的身体也就那样,估计也活不过五十,能陪你多久?离他远点就会忘了,师叔也不是没有年轻过……”

我开始不再执着于求长生之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修炼的天赋,而且强行改变因果所造成的结果也并非是我们两个可以承受的。

与师叔相见的第三天后,慈松醒了。

芜州政事很少,也可能是因为它接近京川,天子脚下,无人敢犯事。

长史、司马将此地管理的井井有条,慈松醒后就很清闲。

只是,来到这里之后专心巴结他的人多了,诚心交往的却很少,所以慈松也不大和他们来往,更多的时候,都是我俩在一块儿。

日子就这样紧凑着,大约到了冬天,那天清晨,我照例去扫院门前的雪,在门前捡到了一个女孩儿,粉雕玉琢,很是可爱,估计是哪户人家不要了的。

我将还在襁褓中的他抱在怀里,逗弄着他的脸庞,襁褓外没有落雪,我估计这对夫妻是掐好了时间送过来的。

他们也会怕小孩冻到吧。

慈松正穿着大貂,抱着暖炉出来,整个人上一个团团的小肥啾,我把孩子给他看,他也盯着出神。

“好漂亮是不是?看起来像你生的。”

我捏着怀中婴儿的小鼻子,粉粉嫩嫩的,确实有几分像以前的他。

“是有一点儿像我,我抱着吧,你这样不好扫雪。”

他一手接过孩子,喜笑颜开的,坐在院中亭子里将她摇来摇去。

“都要过年了,又有人送孩子,”他停顿了一会儿,看着我在那儿挥舞着扫把,一点儿也不专心致志的样子,轻笑道:“马上过年,我们到时候上街,把小孩儿喜欢的都记得给他买一份。”

那小孩儿喜欢的东西可多了,我一手拿出扫把一手开始扳手指,数着要买些什么:“新衣,新裤,新鞋子,波浪鼓,摇篮……”

一个手指都数不下了!

“不过呢,我一定要给他买一对银镯子,左手一个,右手一个,请一个奶娘把她喂的胖胖的,过年就能变成一个小福娃!”

他怀里的小孩儿也在那儿咯咯笑,好像听懂了一样。

不过,后来慈松还是没有陪我上街,主要那年冬天太冷了,他还染了风寒,所以很多事情都搁置了。

因为怕他给小孩染病,所以小孩就没有经常带在他跟前,等慈松稍微好了一些,小孩子已经可以开口叫爹了,我们还给他取名叫李正心。

她更粘我一些,就连吃年夜饭的时候,我也几乎是一直抱着她。

慈松的身体不太好,夜里很多时候都不安稳,他睡不着,多半都会写字,我就在旁边给他研墨,偶尔我会去附近的寺庙里烧香拜佛,保佑他身体康健。

有时候我甚至能在庙里看到我的师祖,我多半都是不拜他的——毕竟他又不会成全我。

但是我偶尔用余光瞥到他时,还能看见他对我不满的眼神。

所以我们平常的生活就是逗逗孩子,养养鸟,而且孩子渐渐长大,在她眼里,两个爹爹生活在一起跟平常人家并没有区别。

不过李正心身上有灵根,也是一个修炼的奇才,我开始教授她一些仙法——等慈松仙逝,我打算带着这个有慈松回忆的孩子回泰山,也当是这段回忆的纪念。

从这一年冬天开始,其中开始大病小病接着来,或许这个世界上真有命运吧?我说不清,我不去看他后来的命运,如果悲伤一定要来,我也不想尽早知悉。

陛下很重视他,当然也有可能是政治舆论,慈松四十二岁重病卧床时,他忽然发了一道圣旨,封慈松为丞相。

圣旨颁发时,他根本就下不来床,还是我替他接的。

他整个人都恹恹的,到了晚上的情况好了一些,将那道圣旨看了又看,忽然丢在一旁:“覆华啊……其实我忽然觉得,这个东西也没那么重要。”

我看见他的眼神从清澈又转为浑浊,有些像小孩儿的蜷缩在一旁,不敢看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今年春天这么冷。”

我连忙掰过他的脸,却看到他满脸眼泪……

我们两人相顾无言。

大约四月份,我们才前往京城,即将到地方时,在马车上,他精神好了很多,忽然间说起来要和我去寺庙拜佛。

“求求来世啊,”他神采奕奕,看起来不像是久病的样子——“顺便能一起去踏青。”

李正心在旁边听着笑了起来,她现在才七岁,正是爱玩的年纪,和他爹爹一起踏青的机会也很少有,所以我看她是真的开心。

直到慈松将他从寺庙里求来的红绳给我系上,李正心还在在旁边偷笑。

“你戴着真好看。”

他又靠我靠近了些。

“阿爹就这么喜欢他吗?”

我快要被她烦死了,怎么哪儿都有她?

“什么叫他呀他,我也是你爹呀,你不叫我?”

我故作生气的去扯她的头绳儿。

“她一个小丫头,你跟她计较什么?”

慈松缓缓拉过我的手腕,我故意将他系过红绳的手和我系着红绳的手放在一块儿,朝李正心大放厥词:“你看,小丫头片子,你就没有吧?”

就这样,我们闹了一会儿,慈松有些困了,便靠着我看了一会儿书,但我也不知道他是看我多一些,还是看书多一些。

只是我肯定不会明说,在心里暗喜罢了。

虽说难得这么开心,但我自从上了这辆马车,就一直感觉不安,等我们到了地方,我才松了口气。

当我下车准备等会儿扶着慈松下来时,他过了许久都没有下来。

“阿爹正睡着了呢。”

李正心弯腰出来,一下跳下马车。

“爹爹,你去把他抱下来吧。”

怎么可能?我瞅了一眼车旁边的队伍:下面的人那么多,我怎么把他抱下来?于是我只好试探性的叫了慈松一声,上马车看时,他看起来睡得正熟。

“快醒醒啊,要不然我真得听丫头的话,抱你下去了?”

我捏了捏他的脸,看着他的无动于衷,忽然明白了什么,才抓起他的手腕,探了脉搏。

直到那一刻,我才想起了他曾经对我说的:或许那些东西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所以在最后关头,他真的舍弃了这一切。而我也只能说一句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了。

我将慈松的尸首带回了泰山。

泰山灵气充沛,足以温养他万年不腐,师祖自始至终不肯见我,我也不甚在意。反正是我自己背上来的,他又没出力。

不过,我也不是每天都来看他,我辞官不干了,成了一个散仙,多半的时候我都带着他的小半截头发云游。

我带着他的头发,就像带着他一样。

南山也变成了一座空山,谭言成仙后拜在药师门下,偶尔我们会见一面。

毕竟没有人会一直在一起的,天下终无不散之宴席,各人自有各人的际遇。

说起来,现在南州越来越繁华了,此间固然有皇权的影响,但不可避免的,南州越来越像一个文化交流聚集之地,无数名士相聚于此。

我站在南州的城墙之上,眺望着这一片让我陌生又熟悉的土地——不对,现在应该改口叫慈州了。

或许在老百姓的眼中,他一直都还活着。

想当年,我经过那些祠堂,看着祠堂中央摆着的那些名卷——我只觉得他们都有的,慈松也应该有……

我为他建着祠堂,有时一些与我们两人相熟的人也会来帮衬,只是他们已经记不清我的模样了。

毕竟人类记不清神明的样子也很正常。

“你是不是受过老爷的帮助?”

先前在衙门工作的一个青年左右打量着我,虽说他善于攀谈,但手上的动作也没停过。

人看起来乐呵呵的,一笑起来两条眉毛就好像要飞起来似的。

“你别介意啊,我是觉得我看着你的脸很是熟悉。”

“我不介意。”

“我只是有些想他。”

我小声嘀咕了一句,抬头看着那高大的雕像,却觉得他在向我笑。

事实上我云游的时间已经太久了,甚至有时候我都已经快记不清慈松本来的模样了。

不过我本能的觉得,这个雕像也不像他,慈松笑起来的时候根本不会这样死板……

那雕像一点也不好看,不过我也不会责怪他们:毕竟他的尸首都被我带走了,他们能照着什么雕啊?

“你怎么一直看着大人发笑啊?”

旁边的一个帮工的小孩忽然扯了扯我的衣角,“你真没礼貌。”

你才没礼貌呢,你全家都没礼貌!你知道我和他什么关系吗?

我和他相亲相爱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我睁着大眼睛狠狠的瞪着他,故意将他瞪的哇哇大哭,我心里十分得意,满意地看他母亲将他抱走了。

他们几人凑在一起说了我几句,才继续接着干活。

我也并不在意,在我的心里也就只有他是重要的。

可我看上面的雕像时,却仿佛看他的笑散了。

也是了,他最不喜欢幼稚鬼,我故意欺负小孩儿,在他心里不知道有多恶劣呢。

又过了几个时辰,祠堂里的人渐渐散了,祠堂里空无一人,我才敢挨着他的雕像坐下,有点抱怨地说了一句:“你看你不在了,连个小孩都欺负我。”

他低着眉头,并不说话。

以前在慈州的时候,大家都知道我是他的心腹,哪里敢挤兑我?

“你要是现在还在就好了。”

我有一点儿想他,真的就只有一点点,毕竟只要我一想他,我就能看到他,只是他不跟我讲话而已。

但是我一看到他躺在那儿,我就心慌,我觉得他还没有这座雕像亲切呢。

我抬头看他,唉,他也不亲切,跟梦里一样,冰冷冷的。

我有些想家了,可是家里只有一个从来不管我死活的师祖,一个一心想拆散我和慈松的师叔,我最爱的人却不在那——

往事如流水在我脑中划过,再回过神来时,我面对着那富丽堂皇的祠堂,感慨万千。

可就在我一心想着他时,一枚杏仁突然砸中了我的后脑勺。

一位夫人忽然冲上前来,狠狠的抓住了熊孩子犯错的手。

慈松喜静,虽然他们是砸了我一下,但我也不甚在意,那孩子忽然大声的哭了起来,也不知道在九泉之下的慈松听了作何感想。

“你安分点吧!”

我看着那夫人将孩子的手扯了出来,狠狠的敲打了两下。

那孩子哭的一抽一抽的。睫毛又长,泪珠一滴一滴的,看着也有些可怜。

我走上前去,将袖中的手帕递给那位夫人。

“此事作罢吧,这孩子哭的这么可怜,也是小事,夫人不必过于苛责他。”

那想着那女子身旁的男子,听了此话,却只是长长的叹息。

此时我才发现这孩子的眼神一直都朝着我,他的小手轻轻的勾上了我的手,这时才不哭了。

“先生有所不知,这孩子一生下来耳朵就听不见,我们没法教养他……才来来,来求慈公救一救他。”

我看着那对夫妻,心里知道他们是因为慈公寺灵验所以才来这。

可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慈公寺灵验,完全是因为我在实现他们的愿望。

我看着那已经静下来的孩子,轻轻回握住了他的手,我必须要看看这个天道对于这个孩子的安排,才能决定救不救他。

可是,当我用心感受他的前世时,只看见一片无穷无尽的海,难道这孩子前世是溺死在水中吗?

以至于他的灵魂都是残缺的。

可在我还认真感受时,那孩子忽然亲吻了我的脸庞。

一时间,他的前世是在我眼前忽然明亮起来——

我看见我和他一同读书,看见他同我笑。

“先生,对不起——”

夫妻两人的声音将我从一片幻想中拉出来。

小孩子笑的特别开心,之前还只是拉着我的手,现在是完全抱着我不撒手。

但这两夫妻显然是被孩子惊到了,强硬的将他的手指掰开,将他抱在怀中,对我频繁的道歉。

“我们家孩子他……”

我看见那孩子在他们的怀中挣扎着,咿咿呀呀的向我求助。

这孩子还那么小,他什么都不懂,还一味的缠着我,甚至于他的灵魂还在冥界,又是为什么呢?

那两夫妻感急忙慌的将孩子带走,将我留在背后,而我始终还是不懂,慈松,为什么你的灵魂不愿意转世呢?

那个孩子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一个不礼貌的,朝我扔杏仁的小鬼。

他明明和慈松一点都不像。

我想了很久,一个人的转世和他前世真的有关系吗?

可如果让我袖手旁观,我根本做不到。

在我的眼里,他还只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甚至,他连听见世界的声音的能力,都没有。

在他看向我,哭的那一瞬间,我就心软了。

他的眼泪,胜过所有的刀枪剑弩。

更何况这么多年,我给南州的人送送童子,送点财气、福气我也没少干过,何必拘于这件小事儿。

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想这也不算是私情,就算我只是一个土地老儿,那我掌管的土地上,有一个孩子前世也没犯过什么错,却被惩罚不能听音——

那我也应该好好管管。

更何况我十殿阎罗和关系还不错,甚至他们有一些,还欠着我们师门的情,我不走师祖那边,联系他们,此行一定没问题。

不就是捞一捞残魂吗,又算不上什么大忌。

可谁料我移到下面,甚至都不需要怎么探查,就被他们告知了慈松的去处。

他们将我带到盐城的城墙上,指着那一座小小的桥。

“我还以为你是来找茬的。”

瘦的那个叉着腰,望了望旁边的胖子。

胖子看向我,回忆起慈松刚来的时候。

“你知道吧?他一直都不愿意走!”

“不得已,我们把他一半的魂魄迁出来转世了。”

他们的每一句话我都听不进去,在那座桥上,我的眼睛找了很久,才发现他正蹲在桥的角落。

看起来蜷缩成一团,很小的模样。

他的灵魂掺杂着各种能量,看起来并不清晰。

我推开围在我身边的阎罗。

那桥下波涛汹涌,桥上挂着阴风,我看他穿的单薄,甚至还是我们见最后一面时,他穿的春装。

我在台阶上踟蹰了许久,到底该不该向前,当我真正见到他时,却不敢靠近他了。

但他显然没有这份烦恼,我看他甚至在用自己手指抠那座桥上的砖缝,一下又一下,即使抠出血了,也乐此不疲的。

怎么也没人管管他?

“你知道吧?他一直都不愿意走!”

这句话,忽然在我脑海中炸响。

可当我迈开一步时,他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忽然向我望去。

我看着他的目光,就那一瞬间的清澈,我甚至觉得他变回了慈松。

可是下一刻,他又低下了头。

“阿慈。”

在那一瞬间,我终于忍不住这七年来,我所有对他的思念,诉诸于行。

他呆呆的看着我,一副在状况外的样子,我抓住他的手,强硬地撕开我的衣服,用布条为他包扎伤口。

“嗯?”

他的另一只手摸上了我的脸庞,最后停在了我的眼角上。

“啊。”

他替我擦了擦眼泪。

可是我的眼泪滴在他的伤口上只会让他更疼。

但他也只是一具残魂,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受,只是把他的手递到了我的手中,一脸期待的望着我。

又拉了拉我的衣服,看着是要我给他包扎,但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头扎进了我的怀中。

“啊。”

是要抱。

我知道他肯定是对我有几分记忆,怕我又离开他。

我看着可怜巴巴的他,心疼的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那几个阎罗看着我将他抱在怀中,面面相觑,倒也没说什么,装作没看到我似的散了。

我抱着他的残魂,他什么都不懂的,像个孩子一样本能的亲近我,玩我低垂下来的头发。

“阿慈。”

他听到我叫他,忽然又抱紧了些。

此时,我们走出了盐城,来到了与人间的交汇之处。

日月交汇,太阳已经将要落山了。

可我却觉得日光明亮,无尽的黑暗已经被甩在身后,光将一切都照的亮堂堂的。

我只相信他此后的一切,都会是春暖花开。

我带他回了南山。

那里灵气充沛,而且无人打扰,是我们故事开始的地方。

不管他修复灵魂以后,记不记得我,就当全了我这份私心,如果真要结束,也应该在这儿结束。

他的灵魂受损,唯一的食补方法就是让他吃我的血。

但他每次都不愿意舔,每一次看到我受伤,都只会静静的靠着我。

傻瓜。

我不得已,借亲吻渡气给他,这样的法子,他倒是不抗拒。

只是,只有当他坐在我怀里时,才会允许我吻他。

连话都不会说,还和我讲这些矜持。

不过每一次给他渡气,他的灵魂就渐渐饱满一些,每一个吻都越来越热乎,也很可爱。

只是每次给他渡气,我都有些忍不住的燥热。

这肯定不是我修行能力不够,否则我每次边渡气边磨练心法都不会成功。

“不要在我身上动来动去。”

我稳住他,将他两条夹在我腰上的腿拍了拍。

可我未曾料到,他直接又向前坐了一些,狠狠的压在了我的阳具之上。

我的东西被他压的跳了一下,心法被完全打断,我给他渡的那口气也半道崩卒。

那口气折腾的他不上不下,他难受的将头埋在了我的肩上。

“我就说了,不要折腾我。”

我将他抱起,放在了软榻之上,轻轻的揉着他的小腹。

可看着他一言不发的模样,我心里又开始难受了。

我跟他计较什么?

他在凡间的肉体都已经七岁了,他的一半灵魂却还等着我。

他明明只是离不开我罢了。

其实我也想过和他双修,但是他现在的身体太弱了,根本承受不了。

我又不一定能够忍住,不在他里边射很多。

可在我还在冥想的状态时,他却抓住了我揉着他小腹的手,悄悄的移向了他的下边。

我有些哭笑不得。

他现在完全依赖我,完全敞开着自己的身体让我蹂躏。

或许以后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了。

他悄悄的观察着我的神色,看着我并不抗拒,甚至还有一些默许……

他的眼睛里面装满了惊讶。

他以前被我弄时可没有这么开心。

放纵一次又如何?

我轻轻地俯下身亲吻了他的嘴唇。

他这几日受我的仙气滋补,完全染上了我的味道。

许是因为他在阴曹待了太久,即使我为他梳洗,那头发长久没人打理过,我面对面地抱着他,他靠着我,青丝低垂,甚至有一些垂到了我的腰间。

那场景,看起来就像是河边的杨柳叶点了点水面。

好一个春色尽染,心意浓浓。

他那全身心依赖我的样子简直是在我的心上抓了一把,好痒。

“阿慈。”

他听着我说话,被我吸引的歪了一下脑袋。

“?”

“没事。”

可就在我说出这句话时,他却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耳朵。

“覆华?”

他小声的念了念,但眼睛里还是一片茫然。

好吧,我还跟一个傻瓜计较什么?

我轻轻的将他的手从我耳朵上挪下来,任由他的手勾着我的小拇指。

他的手指凉凉的,存在感实在太强。

因为我的默许下,他离我更近了一些,我还在愣神的那一瞬间,他就将头靠在了我的肩上。

我偷偷去看他,却发现他已经将眼睛闭上了,他的睫毛无意间扫过了我的脸庞。

我们心贴着心,呼吸声轻轻细细的,像烟花砰开的那一瞬间。

此时此刻我才发现,他胸口的扣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旋开了,形成了一个倾斜的角。

我像在躲雨的屋檐,有雨滴滴的落下来,像掷棋子一般,敲响了我的心门:一颗,两颗……

突然间,眼神一瞥,看见了院中长着的鲜艳欲滴的红豆。

我看着那将他裹住的长衣,那衣服上绣着墨绿的竹叶,此刻也像被空气中的水汽渲染,竟然将我让我看不清了。

我一手勾住他的衣带,一手取下他腰间的玉佩,他的两只手忙的不知道做什么好,只是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那玉佩被敲的振声作响,最后也只能够和乱成一团的衣服扔成一块儿。

我看着他闭着眼睛,实在是觉得有些好笑,悄悄的捏住了他的一只手,用牙齿轻轻的刻了几下,成功的唤起了他的攻击。

不过他的那个身体,也就是推了我两下。甚至都没有制止住,我伸向他阳具的手。

阿慈扭扭捏捏的,两腿并在一块儿,硬是不让我的手插进去。

这算什么?就算是水也应该有能让人劈进去的缝隙吧?

可是他偏不,看了看我刚露出来的家伙,偏了偏头,又向床里边爬。

那也行吧,我心里想着,竟然他不让我碰他,那我就自己弄一弄,再往他身体里放些阳精进去也不是不可以。

想做就做。

我直接弄了个决将他的手绑起来,出于互帮互助的原则,我的手放在了他的胸前。

我的手盖着他的心,像是把他的乳首当做一个中心点,让他凸起的点追着我的右手。

我有感觉到,他的腿并得更紧了。

可是明明,我只是舔了舔他的乳头。

也不对,其实我是渐渐地碾过去——那乳头看起来颜色越来越深,有时我随意一咬,他浑身上下,联动这两个点都在抖。

但他现在的身体是射不出精的,毕竟要保存体力,我自然不会让他漏一点。

“好软啊。”

我评点着他的身体,像小孩儿一样,用手指恶劣的将他的阳具左右挑了一遭。

“不要缠腿。”

下一刻我将他的两条腿轻松分开,这样他的性器在我面前,就一览无余了。

他有些接受不了,又想用手遮一遮他的性器。

“很漂亮的,阿慈。”

我的手点了点他的马眼,那看着那么小,之前每次射精的时候都会张开一点点,让整根阳具看起来精巧又漂亮,不像别人长得张牙舞爪。

“我就插一点点进去,射一点,不会进很深的。”

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可当我一手滑向他身后时,他的后面又紧紧地绞住了我。

好小,想全插进去。

可当我看向他时,他却勉强地坐起来了一点,亲了亲我的嘴唇。

那一瞬间我的两根手指狠狠的顶了他一下。

他哭了。

我看着他昂扬的阴茎,但是却射不出一点东西。

又红又嫩,真的好可爱。但是现在不是它该做主的时候了。

“阿慈。”

我亲了亲他的眼睛,默念了几句心经,顶进了一点点龟头。

以我的定力,最多只能进一半。

不然我真担心,到时候埋在他身体里,抽不出来。

“啊……哈……”

在这种时候,我的阴茎是压着他的后穴在打,他太紧了,每次顶进去的时候,都像是要把我拧干了似的。

他的两条腿堪堪挂在我的腰上,看起来像是被水打湿了的树叶,轻盈地浮在水面之上——

他是后穴之前还只是一条红色的小缝,现在却暗含充沛的,有潮水的河流。

他的身上还有一些竹叶的香味,意乱情迷间,我甚至觉得我和他是在野外——

算是极其顺畅的一场交合,我也没有讲究什么技巧,深深浅浅都只是随便弄了弄,他里面太热了,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是在搅装满热水的杯子。

这个杯子甚至一直在收缩,越缩越小。

我看到他有些可怜的颤抖着,但显然他无法发泄,只是泄气的向我哈气。

直至最后,他的两只手环住了我的脖颈,我拔出了他的身体,在他的大腿上射了出来。

然后,将其中的一些,塞进了他的身体。

他被弄了一次之后,整个身体看起来真实了一些,只是现在每次一看到我,就会躲。

也是了,他现在又射不出来,这种法子会加剧他的难受。

可这个方法确实有效,不可能因为他不让,我就不做。

况且这次之后,他好像恢复了一点记忆,但也仅限于叫我覆华。

我觉得,这种事儿就应该多做,所以有时候,他一个人躲着偷偷睡觉的时,我就会用他的腿发泄出来,然后把精液放进他的身体。

可第二天早上起来,他就会可怜巴巴的望着我,毕竟我晚上把他的腿,磨的有点痛,他会找我哭。

阿慈的脑袋是很简单的,他怕疼,晚上就不睡觉等着我,然后接着被我磨。

只是,是在清醒的状态下被我磨。

慈松很粘人,他的灵魂很喜欢我的味道,只有靠着我才能睡着。

没有什么概念的小孩罢了。

就这样修养了一段时间,他的灵魂渐渐健全——虽然他依旧不会说长句,但是和他生前一样,已经有了强烈的喜好色彩,坐在镜子前就喜欢簪花,试穿各种鲜艳颜色的衣服。

即使再不舍得,我也知道到了要将他的灵魂放回去的时候了。

“阿慈……”

我替他梳着头发,看着他拿着自己喜欢的牡丹花数花瓣数量。

没梳一会,他又开始靠在我的胳膊上了,我知道他这样开心,也不愿意阻止。

摸着他披散的发,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进入他的世界,我要随他开心,自己去做自己想做的。

“阿慈不用记得我。”

我小声地念着,记着我有什么好处?

“我记得你就好了。”

以后,每一世,我保护你。

他透过镜子,看着红着眼睛的我,愣了愣。

但他又好像想到了什么,用手抓住了我的手,是在安慰我吗?

第二日将他带到孙府时,像哄小孩似的,我骗他说要玩个游戏。

他喜欢重复我每一句话的最后两个字:“游戏?”

我记得那个孩子的样子——此时,他正在小床上小憩。

我指了指那个孩子。

“不要。”

他打开你的手,第一次说出了拒绝的话。

为什么不要?如果灵魂不能融合,那救他有什么用?难道我要看到他魂飞魄散吗?

我有些生气,一着急不免大声:“那你想怎么办?”

他被我大声一吼,害怕地就要跑,我心下一惊,一下扯住了他的衣袖。

我在干什么?

他已经失魂落魄了,我怎么还向他发火?幸好他只被吓到了,我一挽留,他还是留了下来。

反而安慰我:“不哭,不哭。”

他说话有点僵硬,不记仇地用袖子狠狠地给我擦拭眼泪,一看到我伸开了怀抱,还是傻傻地扑上来了。

残缺的灵魂只能陪伴我一两年,但是如果他现在接受转生到这个孩子身上,他会有很多世,会有更多人爱他。

他的父母都在等他呢。

终于下定决心的那一瞬间,慈松正懵懂的、在我怀里看着我。

像是亲手将爱人杀死了。

外头的阳光斑斑点点像闪动的泪滴。

夫人老爷日常打开门来看望小少爷。

我站在他们旁边,那个小孩唯一一次在被他们叫醒后发愣。

屋外的鸟叫声,爹娘的说话声——

在那三声知了叫后,他终于明白自己听得见了。

“爹爹?”

“娘?”

他左右看着他的亲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那娘子急忙将这孩子抱在怀里,三人哭成了一团。

这么多年,他们一直以为自己的孩子要一辈子痴傻,现在,这孩子终于不用自己担心了……

就当自己做了一件无关自己的好事好了。

这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可能是慈松转世,再后来的十二年,他已经变成了远近闻名的才子。

像前世的他。

我虽然常常站在他身边,但用仙法隐蔽,他也瞧不见我。

不过,他和慈松根本不一样:他喜欢喝酒,慈松从不喝酒;他喜欢写草书,慈松喜欢写草书;他行事狂放,慈松小心周全。

终究只是同一个灵魂,不同的性情了。

“娘亲要我考虑和沈家女儿的婚事。”

我与他一同靠在床榻之上,我想起那个女孩,温柔娴静,如果和他成亲,也是一桩美谈。

“可是我总觉得……我应该和自己喜欢的人成亲。”

我看向了他,在我的印象中,和他接触较多的就只有一个——他的表妹。

原来他对她有心思了吗?

“偏偏我心悦的人不想见我。”

原来是有少年少女的心思了,还是段无法成全的爱。

我笑了笑,人的一生,和得到相比,失去和遗憾其实更多。

真是个傻瓜。

“但我今天要去见她。”

今天?今天是上巳节。

本来是不想去看的,但是,我实在想看看那个女孩到底有多优秀,能吸引慈松?

终究还是不大情愿的去了,反正他也不认识我,我便正常的穿好了衣服,披了个白袄子。

只是始终和他隔了一段距离,不过他离我多远我都能见到他,我唾弃我这种偷窥般的行为,但——我始终没有看到我想看到的。

他的手中多了一只花灯。

我有点好奇他的心愿,终于在我内心的一番挣扎下,又为了不被他发现,和他隔了一条河。

在他站起,放开花灯转身走远时,我施法打算将那个花灯抢到自己手中。

只是,我完全没想到,他会回头。

我现在应该抱着他的花灯跑吗?

可他的目光一直在盯着我,他本来是打算乘船来见我,但他估算了一下距离——跳到了水中。

这个水冷的要死,他不会游泳,怎么敢往里面跳?

跳入水的那一瞬间我才想起没有念避水诀。

但这根本不重要——只要能找到他。

念了个心决,让整条河亮了不少,看到他的那一秒,不费吹灰之力地,我握住了他的胳膊。

我要将他脱出水中。

但他睁开了眼睛,在我躲闪的情况下,还是吻了上来。

完了,中计了。

慈松只是没有在我的记忆里游过泳,但是……

在避水诀下,他终于回答了我的疑问。

“现在,覆华,将我掳走吧。”

我心下微动。

许多年后,当地传说水中有河兽,行动时有黑雾随身,寻常在河边走的人会被叼走分食,沦为口粮。

但这都是以后的话了。

现在的情况是,慈松就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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