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更厉害了,偷眼看了杰西卡一眼,又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们因为说的是法语,所以杰西卡听得一头雾水,但看这情形,也知道我在编排她什么话,俏脸一沉,咬牙说:“简先生,我忽然想起来,今天晚餐吃我亲手做的咖喱饭好不好?”
我一听,立即苦了脸,杰西卡手脚麻利,却对厨房的活一窍不通。某日看到简妈为我送来的汤水饭菜,极度垂涎,央求着简妈教,简妈自然好为人师,两人嘀咕了半日。隔天杰西卡带来成品,便是咖喱鸡,诚邀我品尝,我是向来不忍拂人心意的,便尝了一口,那等怪异滋味,真是毕生难忘,从此以后,杰西卡姑娘的咖喱饭遂成梦魇。我一听之下,立即用英文对陈成涵说:“陈先生,难得相遇,若无事,陪我吃饭可好?”
陈成涵笑眯眯地看着我,点点头说:“荣幸之至。”
“你请。”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他呵呵笑道:“当然,只是医院餐厅,难有好东西,你又病着……”
“无妨,这里有很好味的三明治。”我说,他眼睛微亮,想是与我想起上次吃三明治的经历,那次相谈甚欢,大家彼此都留下很好印象,如今想来,也是乐事一件。
为了摆脱杰西卡魔女的禁锢,陈成涵极具绅士风度地在医院餐厅请我吃了一客套餐。这人的优雅是入骨的,举着寻常刀叉,吃着寻常食物,却仍给人置身星级酒店,高级会所的错觉。这顿饭我们仍旧吃得很开心,聊的话,也相当自由。他看着我的目光炯炯有神,倒像这盛夏傍晚的余晖,全集于他的眸子之中。
我暗地里观察这个男人,他的牙齿雪白,笑容完美无缺,脸上的表情,恰到好处表达了重逢的惊喜、对他人身体的关心体贴、对未来友谊的期待和着重。亲切而不热络,礼貌却又透着欢喜,如此拿捏得当,实在是一种需要磨练的本事。我不得不承认,这种上流社会的社交模式,其实也是我所熟知且深入骨髓的,只不过,陈成涵身上又有美国文化中率性真诚的表象,使他看起来,远要较林世东当年更为洒脱自如,更为可亲可近。若我这具躯壳内不是藏匿一缕三十几岁的灵魂,若只凭着简逸十七岁半的阅历,恐怕不出几招,便会对这男人掏心掏肺,视为知己良朋。
只是我有些费解,陈成涵待我,有些过了度的迁就。按理说,他如此高超的社交伎俩,真当引名媛为之钦慕痴迷,引盟友为之鼓舞欢欣,引敌要为之迷惑扰乱,实不该浪费在我这样一个,不过一面之缘的平凡男孩身上。
我一面与陈成涵交谈,一面颇觉有种奇特的不真实感。我的观念中,真正的上流社会其实与一般的有钱人泾渭分明,他们都有各自固定的社交圈,有固定的朋友和往来对象,彼此的感情中牵绊着休戚相关的利益,当然也有各自熟悉的话题和娱乐方式。那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圈子,很少会有浪漫小说或烂俗电视剧所允诺的那种,富人与穷人之间跨越阶级出身的爱情发生。这是因为,那个圈子的每个人,都被规训得很好,在温文尔雅,讲求礼仪的面具下,小心地隐藏自己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和对他人的轻蔑,这样的心境之下,很少有人会真心平等看待这个圈子以外的人,再加上本性中的警惕和狐疑,使得这个圈的大多数人,亲民角色演的真假难分,狎玩包养视为风雅之事,但很难正式接纳一个“非我族类”的人作为朋友或伴侣。
所以当年夏兆柏犹如黑马闯了进来,才会处处遭人冷遇,处处被人暗地里取笑。便是今日,哪怕他富可敌国,众人对他都无可奈何,可是,对他的恭敬或客气也不过是一种权宜,私心里,我敢打包票,怕是该瞧不起他,还是瞧不起他。
不过夏兆柏又怎会在乎?他犹如狩猎野兽,窥伺一旁,见哪家公司疲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