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怕摸不清新奶奶的脾气,多了几分小心。宝蝶心里也是不安,天阳眼看就要周岁,最是可人疼,要是嫡母不容,难道孙儿还要受儿子小时候的苦楚么?
绿菊请宝蝶炕上坐了,亲自倒了碗茶,双手送到宝蝶跟前。
宝蝶接过,放在炕桌上,看着屋子摆设,道:“绿菊,你是曹家正经娶进门的二房奶奶,并不同于寻常妾侍。”
绿菊下首坐了,有些不明白宝蝶的用意。
“虽然早年你也在太太身边侍候过,但是你与我不同。你消了奴籍,是清清白白的好女孩儿,又是正经聘进府的。”宝蝶看着绿菊道:“这守妇道,恭敬正房奶奶是本份;可是为人母,也要记得护着自己个儿的孩子,千万别学我。”
“姨娘……”提起儿子,绿菊不由低头,已是红了眼圈。
宝蝶已经伸出手来,轻轻覆在绿菊手上,轻声道:“你别怕。四爷不是糊涂人,断不会让你们母子受委屈。”
绿菊想着这些日子的忐忑,再也忍不住,伏在宝蝶怀中,嘤嘤哭了起来。
宝蝶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道:“哭吧,哭吧,现下都哭出来了,往后却要忍着。怎么过都是过,要想开些,要笑着过日子……”
窗外,曹项面带乏色,神情有些黯然,却又无能为力。若是换在两年前,他不知世事,还能理直气壮,拍着胸脯为了绿菊不顾一切。
两年后,他晓得,他除了是自己个儿,还是曹家子。家族庇护于他,他活到十八岁,也该同他的兄长们一般,为家族尽力,凡事不得自专……
ps:牡丹犬,就是京巴,明清称牡丹犬,中国原产,历朝历代都是皇家专门饲养。
离人
今年圣驾出京避暑比往年早,四月十三,圣驾出京幸热河。原本拟定三阿哥、七阿哥、九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二十阿哥随扈。后来不知为何,九阿哥同十六阿哥两个都留在京城。
三阿哥的心里犹疑不定,一会儿觉得留在京城主持政务的四阿哥更受皇父重视,一会儿觉得自己能跟在圣驾身边才是好事。
毕竟,留在京城的皇子阿哥也比不得太子监国,国家大事还是要有热河那边批复。
只是前几日太后奉安的宫,皇父让四阿哥读文告祭,不知其中有无深意。
想到此处,三阿哥越发怨愤,要不是出了孟光祖案,他也不会受到牵连,在皇父面前的地位一落千丈。
虽拿不准是谁下的手,但是不过就那几个好兄弟。难道旁人没有门人么?三阿哥出京前,叫来了心腹,就是多多派人留意京城各府。
按照皇姐的告诫,他不好太过邀名,省得犯了皇父忌讳。既然他不好邀名,那别人也别指望干净了。大家伙都污了,就辨不出黑白。
曹颙这边,随着朝臣宫送圣驾后,就急匆匆回到户部。
户部尚书穆和伦“将户部收纳钱粮随平余银并未据实陈奏”,被降五级调用,今日离开户部。
对于这个挺着“腐败”的肚子在户部混日子的尚书,曹颙心中并不厌烦。说起来,两人的渊源能追溯到康熙四十九年。虽往来不多,也认识了小十年。
早年在户部做郎中也好,还是这两年做给事中。也好,穆和伦这个户部堂官待曹颙都是客气。曹颙就喜欢这样的人,省事省心。
就算没有什么才能,但是不嫉妒贤能,不去抢下属的功劳,穆和伦这个平素看起来笑眯眯的老者,已经比很多人强出不少。
而且,说起来曹颙还相欠穆和伦的人情。早年曹颙还在户部时,穆和伦让他举荐司官,将福建司的傅显功与彭铸都补了员外郎的缺。
如今这两人,还都在户部,傅显功已经是福建司郎中,彭铸则是升任仓场郎中。
这两位感念曹颙的举荐之恩,这些年不管曹颙升职还算贬官,对曹颙始终恭敬。只是因曹颙现下任职户科言官,为了避嫌,往来才疏远些。
穆和伦离开,曹颙自然要相送。
户部几位堂官,尚书赵申乔同侍郎傅尔笏纳、郭稗已经随扈出京,只剩下侍郎王景曾与梁世勋。
除了曹颙,王景曾与梁世勋都过来送穆和伦。
穆和伦出身八旗勋爵之家,就算这次被降罪,难保没有翻身之时。在官场上,不管私下里关系如何,面上都要留三分余地,才好说话。
穆和伦还是笑眯眯的模样,只是看着神情有些憔悴。他并非科班出身,从笔贴式开始做起,而后四迁为御史,三迁为内阁学士,曾是康熙最倚重的臣子之人。即便早年牵扯到“明珠案”、“噶礼案”,他都是屹立不倒。
只是身在显位,早已没有早年的魄力。
曹颙心中微叹,谁能想到眼前这个胖子尚书曾是铁面御史。早年去山东察赈,弹劾山东半省官员,断送了十几个国蠹的顶戴,是何等魄力。
这些年,穆和伦在户部的作用,不过是做个掌印尚书,成了皇帝的应声虫,牵制下尚书赵申乔罢了。
王景曾与梁世勋到户部的时间晚,又因满汉之分,同穆和伦关系平平,不过是走个过场,同本堂司官送穆和伦出了户部衙门。
反倒是平素低调行事的曹颙,骑马相随,直把穆和伦送出两条街。
临别之际,曹颙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亲自送上一只半大不小的蓝缎包袱。穆和伦本不想收,但是见曹颙神色坦荡从容,推辞不过,还是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