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佳氏闻言,一下子从炕上起来,瞪着李氏道:“嫂子这是在撵我?”
“我看弟妹醉了,得歇歇。”李氏并没有应答她的话,说道。
兆佳氏已是红了眼圈,依次指了指众人,道:“我晓得,你们都瞧不起我。女儿不将我当娘,侄女与侄媳妇也不当我是婶子。就是投奔来的小寡妇、师爷收用的丫头,也比我过得体面。我还是活得太长了,怕是我一下子嘎嘣死了,你们才觉得清净。”说到最后,已经是哭出声来。
李氏听了,拉了她的胳膊道:“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弟妹想多了。”
兆佳氏甩开李氏的胳膊,瞪着她,哭道:“大嫂最怕人,我都不晓得大嫂是啥人了。平素看着老好人似的,要不是你撺掇三姑娘,她能不认我这个娘?还有颍儿这边,巴巴的给你送金佛,我连个金镏子都没挣着。”
这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氏见她混身酒意,连分辩都懒得分辩,望向曹颍的目光,不无责怪之意。
身为女儿,还不晓得母亲的脾气,好好的弄个金佛来,能不使她心里难受么?
曹颍脸上苍白,眼神有些涣散,额头上渗出汗来。
兆佳氏的丑态,曹颐并不是头一遭见,也没心情去哄她。看着曹颍这个模样,她心里担心不已,低声李氏道:“母亲,我带大姐姐去洗脸。”
李氏应了,曹颐拉着怔怔的曹颍出了屋子,到了中堂,转到屏风后。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引得母亲伤心,还连累伯母与妹妹们跟着挨埋怨……”曹颍终是忍不住,低声饮泣。
曹颐长吁了口气,慢慢卷起曹颍的胳膊。
曹颍正低头哭着,没看到曹颐的举动,待发现时,已是来不及。
从手腕起,半条手臂上,就有三、四处青紫。曹颐的心一颤,看着曹颍,低声问道:“这些,这些是怎么弄的?”
曹颍身子已哆嗦,忙放下衣袖,挤出几分笑道:“是昨儿寻东西不小心磕的,已是要好了,妹妹放心。”
曹颐并没有理会她的话,伸出手去,要看曹颐的右胳膊。
曹颍使劲按住衣袖,带了几分祈求,哭道:“三妹妹……”
曙光
曹家曹颙这一辈,拢共七男五女,兄弟姊妹十二个。其中,数曹颍为长。
孙太君在世时,除了宠溺长孙曹颙外,对曹颍这个孙女也颇为关爱。虽嗔怪她行事不如曹佳氏与曹颐爽利,但是“贞静柔顺”。因此,才将她说给自己的娘家侄孙孙珏。
亲上加亲,正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兆佳氏进京后私下曾抱怨过,早先在江宁时也是乐不得这门亲事的。
虽说不能像曹佳氏那样被指为郡王福晋,但是孙珏是孙家嫡长子,未来的当家人。织造又是个肥缺,曹家、李家都是豪富,孙家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早先曹颍在孙家过得如何,不得而知,毕竟从杭州到江宁也不近。单看孙珏进京这些年,夫妻两人在人前并没有红脸的时候。
谁会想到,真相会如此不堪。
曹颐红着眼睛,身子微微发抖,已是气愤不已。因两人岁数相差得多,打小又不在一处住着,所以她平素同曹颍这个大姐并不算亲厚。
饶是如此,到底血脉相依。
西屋里,兆佳氏仍是喋喋不休,时而传来李氏的规劝声。
曹颍站起身来,拉着曹颐的胳膊,就要俯身下拜,被曹颐一把拉住:“大姐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曹颍的眼泪簌簌而下,满脸祈求道:“三妹妹,求你,求你,就当没看着吧。我真是自己磕的……”
“既是磕的,那这禀告太太,给姐姐请个太医……”曹颐看着曹颍的眼睛,除了气孙珏,更是恼曹颍。
又不是离娘家远,靠不上;就算没有亲父兄,还有长房伯父、堂兄,还有同母所出的几个小兄弟,为什么要这么委屈?
曹颍的手一哆嗦,哭道:“三妹妹,别……”
话音未落,就听到有人道:“请什么太医,大姐姐身子不舒坦?”
是曹佳氏与初瑜两个,被李氏打发出来,听到屏风后有动静,就过来看。
曹颍惊骇得不行,已是说不出话来。
初瑜见曹颍满脸是泪,曹颐怒气未消,不知道她们姊妹两个为何如此。只是在这里,西边是兆佳氏的牢骚声,东边还有孩子们,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因此,初瑜轻声道:“大姐姐、二姐姐、三妹妹,到我屋子吃杯茶吧。刚好我那边新得了几包茉莉花茶,正想着送给几位尝尝。”
曹颐想要问个究竟,同姐姐、嫂子商量对策,也晓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就点了点头。
曹佳氏冷眼旁观,已经晓得其中有隐情,正是好奇;曹颍这边,也是怕这里闹开,让李氏与兆佳氏知道。于是,众人就跟着初瑜去梧桐苑……
前院,花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曹寅吃得差不多,就撂下筷子。他是因有长辈在桌,怕众人约束,才起身离席。
众人起身恭送,随后再落座时,果然都自在许多。
难得大家团聚,曹颙也喝得高兴,使人重新上了一桌席面,又烫了两壶酒。
孙珏与讷尔苏之间,原是隔着曹寅。曹寅一走,孙珏这边,已经提了酒杯,探过身子,同讷尔苏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