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前院,伊都立使人叫来管家,问起这边府里的青壮数。
因这边的园子许久不住人,留在这边看园子的人手有限,加上伊都立从京城带来的,不足三十人。
伊都立大手一挥,道:“挑个头大、身子结实的数二十个出来,带到淳王府园子去,在曹爷手下使唤。跟小子们交代好了,全当是自己家一样,用心办差。要是立了功劳,爷这边抬举他家三代;嘿嘿,要是有敢耍滑使奸的,丢了爷的面,瞧爷不扒了他的皮……”
说到最后,他的面上已经带了几分狰狞。
管家听得心里一哆嗦,躬身问道:“爷,啥时候过去?今儿天晚了?”
“马上数人,马上过去,带足了家伙式儿。要是遇到巡逻的,就亮咱们府的名号,爷不是怕事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要是曹爷打发你们回来,就说爷说的,这些小子,爷现下全当死人了,要是他那边不收,连同你,不用回来,统统给爷抹脖子去……”
管家闻言大骇,伊都立这才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嗯,这下,算是能睡个好觉了。可惜了的,席面不错,都没吃饱……”
阳春
西城,曹府,前厅。
曹寅穿着官服,匍匐在的,跪听圣旨。来传旨的,是御前一等侍卫尹德。
不只是接旨的曹寅有些懵懂,就是传旨的尹德,亦是稀里糊涂的。圣驾还在御舟上,要再过几日才能回驻畅春园,却是巴巴的使他来传旨。
随同圣旨,赐下的还有大红呢雨褂一件、葡萄青呢雨褂一件。
曹寅接过旨意,再次俯首。
传旨事毕,尹德扶起曹寅道:“曹大人快起,皇上早有口谕,曹大人可不用跪接。”
曹寅躬身道:“皇上抬举,曹某却是不敢乱了规矩。一路奔波,大人也辛苦了,还请坐下吃茶。”
说话间,两人分宾主落座,小厮奉茶上来。
尹德接过茶盏,在鼻下嗅了嗅,笑道:“都说大人府上有好茶,如今看来,却不是传言。实是茶香扑鼻,沁人心肺。”
曹寅道:“原来大人亦是爱茶之人,曹某这里要借花献佛了,大人还请不要嫌弃微薄。”说着,使人下去给尹德预备茶包。
尹德只是随口一赞,见曹寅这般客气,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忙撂下茶杯道:“大人不必如此,好茶与我,也是糟蹋了。今日得以一品,已是长了世面。”
曹寅摆摆手,道:“大人还勿推辞,本不是什么值钱物什,只是这几年世人吹捧,才身价倍增。说句实在话,曹某还是喝惯团茶,觉得最合脾胃。”
尹德听了,不由莞尔,笑着说道:“不瞒曹大人,我也觉得团茶味足,能解油腻。这绿茶虽好,到底味道寡淡了些。”
说了两句闲话,气氛比方才融洽许多。
尹德想起一事,道:“对了,皇上让下官转告大人,十六阿哥往热河当差去了。”
曹寅闻言,不由怔住:“十六爷去了热河?”
“嗯,三日前打圈头下的船,算算日子,差不多也要到热河了。”尹德回道。
曹寅的视线望向那两件雨褂,身子却不禁有些发抖。
康熙使唤传旨是幌子,实际上要告诉他的就是这一句,十六阿哥已经往热河去了……
王喜营,皇帝行在。
今早,康熙自苑家口下御舟,陆路而行,驻跸王喜营。
到了傍晚时分,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康熙御帐里,早已掌灯,虽说角落里点着两个炭盆,却不能驱散春雨带来的寒意。
康熙坐在软榻上,听着外头的雨滴声,突然心生寂寥。他抬起头,对边上侍立的魏珠道:“小十六呢,怎么半日没见他?传他过来!”
魏珠心里诧异。面上仍是挤出笑来,躬身回道:“主子爷,十六爷往热河去了。”
康熙听了,这才想起自己打发十六阿哥去了热河,摆了摆手,道:“传十二阿哥过来吧。”
“嗻!”魏珠应了,退出去传召十二阿哥。
这次圣驾巡行畿甸,只有十二阿哥与十六阿哥随扈。
因十二阿哥为人略显木讷,不比十六阿哥得宠,所以也有自知之明,没有传召,轻易不到康熙眼跟前转悠。
见魏珠来传召,虽不晓得何事。但是十二阿哥仍战战兢兢的跟着过来。
康熙这边,看了儿子一眼,指了指眼前的凳子,道:“近前,磨墨。”
“儿臣遵旨。”十二阿哥应着,走到御前,低着头坐了一边,拿着墨条的手微微发抖。
康熙扫了儿子几眼,见他垂在脑后的发辫中星星点点,不由皱眉。
十二阿哥本就哆哆嗦嗦,察觉出皇父打量自己,越发慌乱,手腕一晃,就有墨汁溅了出来,污了案上铺开的折子。
“儿臣死罪!”十二阿哥翻身跪倒,叩首道。
康熙见了,颇为意外,看了十二阿哥半晌,方道:“朕是暴君么?竟使得儿子这般怕朕?”
十二阿哥听了,忙摇头,急切回道:“皇阿哥最是仁慈,是儿臣愚钝不堪用。”
康熙望着他的脸,问道:“朕下令杀了你舅舅,你心里怨不怨朕?”
十二阿哥脸上显出痛苦之色,哆嗦哆嗦嘴唇,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康熙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道:“跪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