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长子,李氏心里算了算路程,道:“老爷,算算日子,儿子媳妇当到热河了。不是说那边比京里天亮么?盛夏还好,现下也不晓得冷不冷。却是忘了多嘱咐他们两个,不晓得带没带厚些的衣裳。”
说到这里,李氏想起前几日,海淀园子支银子修缮之事,开口问道:“老爷,儿子走前,不是说盼着咱们今年也能随扈么。那样的话,也能让孩子们见见世面不说,到底是比京里凉快。说起来,儿子媳妇没走几日,妾身心里倒是有些想了。这几年,沾了媳妇的光,妾身做了甩手掌柜。这重新拾起来,也有些觉得精神乏,幸亏紫晶还在,要不然怕真是顶不住。”
曹寅到底是装了心事,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脑子里却是牵挂着数百里之外的长子……
畿甸,圈头,御舟上。
康熙坐在书案后,对地上跪着之人道:“即日领朕手谕前往宗门,同巡抚衙门与总兵衙门联合查处此事。除恶务尽,定要将这些无法无天的匪类绳之以法。”
“嗻,奴才遵命!”地上所跪之人,叩首应道。
康熙冲边上侍立的魏珠点点头,魏珠捧着御案上的圣谕,到那人跟前。
那人抬头,接了旨意。
就听康熙又道:“朕晓得你同曹颙私交甚深,才指了你去山东详查此事,还望你尽心勉力,不要辜负朕之厚望。”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御前一等侍卫纳兰富森。
听了康熙的话,他少不得再次叩首:“奴才不敢枉负圣恩,自是谨尊圣意,全心办差。”
康熙听了,看了他两眼,半晌方道:“跪安吧!”
纳兰富森应了,低着头退了下去。
少一时,就听门外有人道:“皇阿玛,儿臣奉旨见驾!”
“进吧!”康熙站起身来,揉了揉发木的胳膊。
进来的,是十六阿哥。见康熙神色阴沉,他心里有些没底,看了眼康熙的胳膊,不晓得是不是圣体不豫。
如今,他最担心的,就是皇父的身体。
有为子对父亲的孝顺,也有臣子对皇上的依赖。
康熙指了指御前一折子,道:“那个,你看看。”
不是龙体康健问题就好,十六阿哥松了口气,应了一声,上前拿了那折子看了。
看了几行,他却是神色大变,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悬赏(下)
畿甸,圈头,御舟行在。
十六阿哥从御前出来,外头已经是日映西山,晚霞漫天。他深吸了口气,看着远山近景,只觉得心头思绪繁杂。
圣驾起行之日,曹颙到过园子那边,同十六阿哥两个私下见过。
当时曹颙带着几分慵懒,说道:“过去几遭了,也没得空闲逛,这次却是要趁机多赏鉴湖光山色,作几日自在闲人。等十六爷到时,咱们再寻个由子,去趟盛京,听说那边的酸菜锅味道最美,酸菜最是正宗。”
十六阿哥听了还觉得怪异,因为虽说《周礼》上就记载过酸菜,《齐民要术》上也提过用白菜腌渍酸菜的法子,但是酸菜真正走入寻常百姓人家,是在八旗入关后,顺治初年。
没听说酸菜是从盛京兴起的,哪里又提到正宗不正宗。
十六阿哥提出心中疑惑,曹颙这才晓得,酸菜在民间普及的历史不过几十年。
“世事洞明皆学问啊,还当是有多少年的历史。”曹颙这样说道。
十六阿哥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却是摇头,还笑他太过重视口腹之欲。
曹颙听了,装模作样的说道:“十六爷不知,我家恒生说了,吃肉幸福。虽说是童言稚语,却是实在话。这人生一世,可不就是‘吃喝’二字。吃不饱的想着要吃饱,吃饱的想着要吃好。吃好的想着要吃得精巧,吃的精巧的不知道该吃啥好了。”
十六阿哥听了他这番感言,真是哭笑不得了,道:“照孚若这样说来,古往今来,那些英雄才俊留名青史,也是为了‘吃喝’了?”
“‘吃喝’有时不仅是‘吃喝’,有时,不吃也是吃,吃的是位置,吃的是身份。若是得到想要的位置与身份,那就是吃糠咽菜,他们甘之如饴。若是失魂落魄,怕就是山珍海味,也味同嚼蜡。十六爷您瞧,这不管熬成什么样。最后是不是还是要反应在吃喝上。吃肉幸福兮?吃肉幸福矣!”曹颙甚是惬意的回道。
曹颙这几年,跟小老头似的,忙完这遭忙那遭,难得有这样舒心自在的时候。十六阿哥见了,还颇觉欣慰。看来,这样歇歇也是好事儿,也能让曹颙缓些精气神儿。
因此,十六阿哥就顺着曹颙的话,说起盛京的几种美食来。
两人,一个是内务府总管,一个是皇子阿哥,就这样在畅春园的海子边,却是正经八百的说起民间美食来。
期间,十六阿哥发现有好几个鬼祟的身影。当时他心里还暗笑,他与曹颙在海子边站了小半个时辰,怕是要有不少人胡思乱想了。
没想到才过几日,就又闹出这样的事来,十六阿哥从御前退出来,自是心烦。
虽说晚霞绚丽,春水迤逦,哪里又入得十六阿哥的眼。
他收回视线,随意的往四周扫了扫,却是在远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低头想了想,吩咐身后跟着的太监赵丰。去将那人唤过来。
少一时,那人随着赵丰走了过来,打了个千礼。道:“奴才曹颂见过十六爷,给十六爷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