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事实却是舒曼堂而皇之地在威尼斯人酒店滞留了半年之久,就好像刻意留给他充足的准备时间,甚至包括离开拉斯维加斯后的行程……
或许并不是自己猜测太准,仅仅是舒曼没想避开,而且特意在最后一步将他引去了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
想到这儿萧瑜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但也确实不想错失这次机会,他深深缓了口气,把那些犹豫不决的念头赶出大脑,重新看向希城,“几个入口都不合适,我们到底怎么进?”
俞希城思忖片刻,淡淡道:“其实没有什么所谓的合不合适,既然老师知道我们会来,那索性就从正门走进去。”
两小时后,卡宴驶入曼哈顿区。
夜色浓郁,灰黑色的云层开始聚拢,裹夹着湿润水汽的风从远处吹来,带来了这个盛夏夜晚的一丝凉意。
似乎是……要下雨了?
意识到这点,路人不禁加快脚步,化作这片流光溢彩的繁华都市中一个个移动的点。
现在已经超过十点钟,加之天气不好,街上行人相比较平时少了不少,位于53号大街的艺术博物馆早已闭馆,射灯明亮的光柱在这座现代风格设计的建筑投映出光怪陆离的景象。
骆逸凡把车靠边停稳,三人下车后非常默契的各自分散,像最普通的路人那样,沿着便道朝两条街区外的艺术博物馆走去。
一滴雨珠穿过长夜从天而降,落在小巷子里一块锈迹斑斑的金属板上,发出极不明显的嗒的一声。
途径巷口的萧瑜蓦然抬头,望向那毫无光亮的阴影身处,没有任何预兆的,他想起了雷纳德叙述中,那个无声无息出现在身后的男人。
或许就是这里,或许也不是这里。
一句邀请,成就了当今世界最伟大的盗贼之一,那么他又是在什么情况下成就了康奈尔·舒曼?
那是一段近四十年的光阴岁月,纠葛的命运正是从这里开始,萧瑜站在这场余震的边缘,被迫品尝着所谓宿命那种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
恰在此时,一只手徒然扣紧他的手腕,将他从飘摇的思绪中拖回现实。
雨声清晰起来,萧瑜脸上有湿润的感觉,他茫然抬头,游离的视线缓慢聚焦,凝视着对方的脸,喃喃唤了一声,“逸凡?”
骆逸凡改牵着萧瑜的手,两人并肩,像一对悠闲漫步在纽约街头的恋人,逸凡淡淡道:“在想什么?”
“在想四年前的最后考核,如果当时我没有逃走,而是死在师兄手里,大概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些事了吧……”
“不可能的。”
“为什么?”
“你必须活下去,等着未来跟我相遇。”
萧瑜感到胸腔里呼吸蓦地一滞,那种久违的熟稔感层层束缚住心脏。
太奇怪了,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过一年零四个月,但来自那个男人的深沉感情却一次又一次的告诉他,他们早已爱了整整一世。
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门前,三人会合。
虽然没做过详细调查,但是出于职业习惯,萧瑜在上午排队进馆的时候就已经观察过了,正门结构并不复杂,除了系统归属的数控锁外,还需要工作人员持有的专属门卡。
作为传统职业的大盗一般都对跟科技挂钩的东西不太擅长,萧瑜跟陆岑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干脆暴力一点,由陆岑侵入系统破坏数控锁,并关闭报警装置,而他直接把刷卡机卸了,强行开门。
陆岑:“等下我会给既定的启动程序添加一段新代码进行拦截,你大概有三十秒左右的时间,一旦拦截失效,你的任何破坏动作都会触发全楼警报。”
“特别说一点,这座博物馆的警报还连接着纽约警察的内网,不要失误。”
“放心吧,鹿鹿,”萧瑜手上转着一枚陶瓷刀片,对着那部可怜的刷卡机舔了舔嘴角,“我的手速你还不清楚么?”
陆岑笑笑没有说话,双手十指如飞地敲打着键盘,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才提示道:“还有一分钟。”
萧瑜心里默数计时,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打卡机,似乎那不是一部机器,而是一块待切的肉。
笔记本屏幕,进度条缓慢前进,就在那种淡蓝色填满整条矩形的瞬间,萧瑜正要下手,就看见打卡机上显示身份确定的绿灯亮起,随着滴的一声轻响,美术馆大门解锁。
萧瑜难以置信地伸手一推,门板打开,原本漆黑一片的室内啪地亮起照明,雪亮的白光晃进瞳孔,刺激得晶状体一阵不舒服地收缩。
一层大厅被照得亮如白昼,大门之后竟站着十多个人影。
等候在一侧的骆逸凡反应超快,他一把揽过萧瑜护进怀里,另一只手直接举枪咔嚓上膛,与此同时,身后有人拍拍他肩膀示意稍安勿躁,逸凡略微一怔,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俞希城从他和萧瑜身边绕过去,径直走进了大门。
“三少,”宋远上前两步,朝希城略一欠身,“boss吩咐了,小七爷可以上去,您和骆先生必须留下来。”
希城面无表情地看过宋远身后的黑衣保镖,疏冷的眸底仿佛结了一层冰,“如果我不同意呢?”
宋远笑了,“那属下会按照boss的意思,让你们留下来。”
第97章
说完,宋远好整以暇地扬起手臂,收到命令,他身后十余名黑衣保镖齐齐举起手中的微型乌兹冲锋枪,将枪口对准三人。
“三少、小七爷、骆先生,我知道你们的身手都很好,如果真动起手来,属下必定不是你们的对手,不过再好的身手也快不过这枪里的子弹,更何况这些枪都没装备消音器,一旦枪响有人报警,纽约警察一来,我们这些身份敏感的贼可就不得不抓紧时间退场了。”
这番话说得极为客气,句句在理,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三分威胁,说来也确实憋屈,不管大盗们平日里身份地位多么显赫,活得有多自在风光,到底还是有个不干净的背景,即便是做了伪装,也无法完全像普通人那样生活。
俞希城神色冰冷,盯着宋远的眼眸深处那抹轻蔑之意显而易见,他冷笑着扬起嘴角,淡淡道:“到底是跟了老师的人,手段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三少您说笑了,我不过是boss手下的一条狗,而您是他至关重要的继承人,阿远自然不敢在您面前造次。”宋远道:“至于这些都是boss本人的意思,他只想见小七爷一人,还希望三少不要为难属下。”
闻言,俞希城正要开口,却被人拉住了手臂。
“师兄,算了——”萧瑜五指微微扣紧,示意希城稍安勿躁,说完从他身侧绕了过去,对宋远道:“远哥,老师在哪儿,麻烦您带路。”
宋远道:“第十八号展室,也就是梵高那幅《星空》所在的房间。”
“好,我这就上去,只不过——”萧瑜走到宋远近前,眼睫轻轻一颤,那双狡黠的黑眼睛犹疑地朝他身后看了看,打趣道:“把这玩意儿先收起来吧,万一走火伤了人,小七可是会记远哥你一辈子的仇呢~”
“小七爷,我也不是第一天跟您打交道了,毕竟认识了那么多年,您的心思阿远还是能猜中几成的,”宋远笑道:“走火的事不用担心,只要您一上去,我保证兄弟们立马收起家伙,并且好好招待三少和骆先生。”
“既然这样,那小七也就不为难远哥了。”萧瑜抓了抓后脑被雨水打湿的头发,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弯起来,朝宋远笑得一脸温和无害。
那一瞬间宋远有些晃神,他是康奈尔·舒曼指派给希城的下属,年龄上来说大不了几岁,希城向来偏心小师弟,所以他也算是陪着萧瑜长大。
宋远不知道舒曼为什么看不上这位年纪最小的学生,虽然不像希城那样天赋异凛,但至少也算是一教就会,用不着费多大心思,然而在他的记忆里,不论萧瑜表现得是好是坏,舒曼对他永远就只有一个字——罚。
索性这家伙从小就性格好,受罚的伤口只要不疼了永远都是笑呵呵的,还不知道记仇,不像其他几位师兄师姐那样喜欢端架子摆脸色给旁人看,宋远没少按希城的意思给小萧瑜送糖果小点心之类的东西吃,一来二去两人也就混熟了。
人类毕竟是感情动物,对待熟悉的人即便是有防备之心,也很难做到万无一失,所以宋远没想到,萧瑜那只覆在脑后的手朝骆逸凡和俞希城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三步之内,两人擦肩而过。
宋远只看见面前的萧瑜微微抿紧的唇线,少年促狭的眼眶内,那片幽暗的瞳孔似乎朝自己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
对方算上宋远在内共计十三人,不能让枪响,更要保证己方不会受伤……有点难办啊!萧瑜心念电转,眉心蹙起,却在垂眸瞬间,无意看见了纤尘不染的地砖正反射着明晃晃的灯光。
方才的对话内容非常客气,不带一丁点的火药味,所有人都从那场近乎对峙一般的照面中缓和下来,萧瑜注意到离自己最近的枪口略微下垂了几度,那正是持枪人手臂肌肉放松的最好证明。
机会来了!
萧瑜不动声色地屏住气息,径直走过宋远,走向两名黑衣保镖之间的空隙,错身而过的瞬间,萧瑜凌厉转身,同时脚下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快得恍若一道影子,折起的膝盖毫不留情的顶上左手边那名保镖的后颈。
此时静谧的一层大厅赫然爆出一记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声,那保镖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他脑袋歪斜向一侧,以一种十分诡异的姿势瘫倒在地上。
萧瑜动作更快,落地刹那委身接住保镖脱手的冲锋枪,紧接着单手一撑地面,仅凭余光定位,枪托横掠过去,直接打碎了右边那名保镖的下颚。
血浆混合着几颗断齿溅到地面,那人短暂一愣,下一刻,才在剧痛中惊醒过来,捂着下巴惨叫着向后退去,一切不过数秒之间,这时其他人才逐渐反应过来,纷纷持枪指向萧瑜。
萧瑜快速按下通讯器,道:“鹿鹿,断电!”
他刚一说完,整座美术馆照明尽数熄灭,只剩下几处荧光绿的提示灯还亮着,能见度极低。
萧瑜就势一滚,起身后闪到一名保镖身后,他动作非常灵活,速度极快,完全不给对方任何瞄准的时间,被打碎下颚的保镖抹了一把湿淋淋的血迹,愤怒地冲过来,提枪就要扫射。
宋远脸色惨白,大声道:“小心误伤!”
他话音刚落,一颗子弹从身后射出,经消音器弱化的枪声弱得可以忽略不计,血液和脑浆爆出飚上白墙,涂抹出一片惊心动魄的放射状痕迹,被爆头的保镖又摇晃着上前一步,才僵硬地栽倒下去。
骆逸凡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犹如冷漠而果决的死神,调转枪口,指向下一个对萧瑜做出攻击意图的目标。
宋远瞳孔猛地缩紧,正要开口,却忽然感到耳侧劲风呼啸而来,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一股大力击中右脸,这一下势大力沉,宋远只感到脑袋轰得一声,牙关松动,口腔溢满腥甜的血腥味。
宋远疼得眼前发黑,万分狼狈地踉跄了几步,呸出血沫,他堪堪抬头看向来人,嘴唇抽动地缓了一声,“三少……”
俞希城眸光睥睨,一言不发地解开两只袖口的纽扣,挽起袖管,上前起脚踹进对方脆弱得腹部。
宋远毫无防备地吃下一击,整个人向后撞上墙壁,他胸腔猛喘,手掌按紧腹部,那里面受创的脏器痉挛收缩,疼得如火烧一般。
“怎么不还手?”俞希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就因为我是他的继承人?”
“三少……”宋远仰着头,嗓音嘶哑道:“别……别再违背……他的意愿……”
俞希城弯腰扼紧宋远的领口,把人提起来,“老师从来不缺为他卖命的狗,雪莉、安琪拉、麦琪,只要他想,这种人可以有很多,阿远,你就那么想为他去死?背叛我究竟对你有什么好处?”
宋远脸颊高高肿起,嘴角往下淌着血,惨笑道:“没有人能脱离boss的安排,他原谅您只是因为您是被他认可的继承人,否则早在第一次发现您当年故意放走小七时,就会直接废了您。”
俞希城眼睛眯起来,“今晚,老师到底有什么安排?”
“不知道,”宋远摇头,“他只说要见小七,不想被别人打扰。”
“今晚过后他打算去哪儿?”
“boss没说。”
“善后计划呢?”
“也没交代……”
俞希城皱了皱眉,在他的印象里,康奈尔·舒曼向来是个极端严谨的人,行动计划必定做到事无巨细,这次既然已经暴露了纽约旧居,依照他的作风不可能不做其他安排。
“三少,”宋远道:“动手吧。”
应急灯惨绿的光映在宋远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俞希城凝神注视着他的眼睛,静了几秒,最终只是把人往地上一扔,“你走,离开这儿,逃得越远越好,别让我再见到你。”
宋远挣扎着撑起身体,就在这时,枪声响起,带着诡谲的回声在封闭的建筑内扩散开去。一种灼热的痛感贯穿胸膛,滚烫的血液浸透衬衫前襟,宋远抬头看向开枪的人,眸底一团光晕涣散着湮灭下去。
紧接着又是几声枪响,剩余的保镖接连倒地,那人仿佛完全不受眼下昏暗的光线影响,每一发子弹都无比精准地正中要害,没有一分一毫的偏差。
此时此刻,美术馆大厅充斥着浓郁的腥气,萧瑜擦掉脸颊溅上的血迹,微带讶异地回头看去。
那人站在几节楼梯之上的逆光处,或许是注意到几人的目光,他收起枪,温厚优雅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似乎带着某种难以描摹的倦意,他说:“我等你很久了,小七,老师一向不擅长等待,一个人上来,或者你们永远留在这间大厅,选择权在你,时限就是我的耐心耗尽以前。”
说完,他消失在光线无法触及的阴影后,朝展室走去。
同一时间,通讯频道,陆岑急道:“你们怎么样?有没有人受伤?刚才到底是谁开的枪?”
萧瑜和希城不约而同的没有说话,骆逸凡走到萧瑜身后稳住他微微颤栗的肩膀,按下耳麦,回答道:“是康奈尔·舒曼,他枪杀了自己的属下。”
陆岑愣住,不解道:“为什么?”
“不清楚,或许是等得不耐烦了,”骆逸凡说:“监控情况怎么样了?”
陆岑道:“再给我几分钟,刚才你们那边开打,我有点不能集中精力,耽搁了些时间,抱歉。”
“鹿鹿,”萧瑜低声道:“帮忙拦截一下附近电讯通话,我怕有人听见枪响报警,这边还没解决,我不想受到打扰。”
“交给我。”陆岑说。
“麻烦了。”
萧瑜说完按断通讯,然后脱下外套折身回去盖在宋远的尸体上,“你们等在这里,我自己去。”
骆逸凡:“shaw?”
俞希城:“小七……”
“什么都别说了!”萧瑜喝止住二人,闭合的眼睫轻轻颤动,他深深缓了口气,说:“我实在不想再看见——”他声音戛然而止,全身止不住地发抖,过了很久才轻声说:“就让我一个人去吧,拜托了……”
同一时间,乌云翻滚的夜幕,惊雷炸响,倾盆而下的暴雨覆盖了整座城市。
三百公里外,郊区别墅后院,沁饱水汽的空气花香馥郁,盛放的雪白玫瑰被雨水摧残得七零八落,在那片仿若陵园的花丛间,一座半人高的汉白玉石碑静静伫立在那里。
这座白玉石碑保存得非常完好,一看便知道有人定时过来清理,可奇怪的是背面上既没有墓主人的照片,也没有关于他的生辰姓名,却十分突兀地雕刻了一句墓志铭。
电光割裂天幕,将碑面上的字照得雪亮
上面写着——【世上最伟大的神偷长眠于此,他只属于我,他,在等我。】雷纳德撑一把黑伞,长身站在碑前,他整个身子几乎被暴雨浇透,而伞下的石碑却没沾染上一丝水汽。
震动声响,雷纳德维持着撑伞的姿势,取出手机,接通放在耳边。
“boss,”菲尼克斯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我们掌控了整个曼哈顿地区的通讯网络,确定了deer他们下榻的酒店地址,委员会那边也已经准备就绪,下一步您有什么打算?”
“封锁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所有可能的出入口,别让任何人离开,我会尽快过去,大概需要两三个小时。”
“是,boss。”
挂断通话,雷纳德收起手机,把雨伞留在墓碑旁,独自一人冒雨离开。
第98章
三十六年前,佛罗里达州,迈阿密市。
在市区以北有片名叫上城(wn)住宅区,这里经济非常落后,聚集着大量黑人和拉丁裔,是迈阿密有名的犯罪案件高发区。
入夜以后,艳俗的霓虹灯亮起,空气充斥着廉价香水和垃圾腐败后的难闻气味,衣着暴露的妓女纷纷走出矮小破旧的出租房,三五成群地站在巷口,朝路人搔首弄姿地招揽生意。
这个时间会在上城出没的都是贫穷而又暴力的恶徒,她们接一晚上客不仅赚不来多少钱,还很有可能受到暴力对待,被那些嗜好性虐的糟糕客人折磨得体无完肤。
积满脏水的黑巷子里,女人娇媚的呻吟一声高过一声,把她压在墙上的黑人壮汉热得满头大汗,健硕饱满的胸肌在路灯下泛着水光,他粗暴地抬起女人大腿,好让自己可以干得更爽。
盛夏六月,在这座繁华都市最肮脏的角落,无处释放的荷尔蒙混合着最颓废的罪恶,在黑暗中缓慢发酵着,深深植入了每一个从那里走出的人的灵魂深处。
一段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在巷口那根电线杆旁停了下来。
那是个非常小的男孩子,看上去也就八九岁的模样,穿着棉质t恤和牛仔裤,他身上的衣服都很旧却洗得十分干净,裸露在外的胳膊苍白瘦弱,男孩拥有一双很漂亮的淡棕色眼睛,他明显注意到了那对嫖客和妓女,犹疑着朝里面望去,清澈的眸底倏然漫起一丝远超年龄的厌恶和冷漠。
这附近一向很乱,他必须尽快回家,男孩抿了抿唇,手掌不动声色地按上牛仔裤的口袋,似乎是担心里面的东西被人切走,他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听见脚步声,那个黑人壮汉抬头看过来,欲火中烧的目光落在男孩身上,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缝,一边加速冲刺,一边朝对方下流地吹了声口哨。
男孩故作镇定地皱了皱眉,快步从两人身边走过去,拐过弯,他忍不住狂奔起来,直到冲进家里砰地一声关上门,那个令人恶心的世界被隔绝在身后,他靠在门板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涣散的目光微微凝聚,注视着眼前狼藉一片、充斥着浓烈酒精味的家——
呵,明明也是同样令人恶心的地方,他却除此以外无处可去。
“康奈尔!是你回来了?还他妈不快给老子滚进来!”
一个醉醺醺的粗鲁男声在里屋响起,年幼的康奈尔·舒曼下意识地浑身发抖,他不敢反抗,避开地板上的空酒瓶和玻璃渣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那是一间不足四平米的卧室,低矮、阴暗,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和汗臭,喝醉了的男人伏在桌面上打着酒嗝,截肢的左臂被肮脏的纱布胡乱包扎着,渗出黄褐色的脓液。
他是一个失败的贼,上一次失手被对方废了条胳膊,对于盗贼来说,这等于是废了整个职业生涯。
“老师……”舒曼低头唤了男人一声,慢吞吞地掏出裤袋里的钱放在桌面上,“这是今天的。”
男人拨了拨那叠五块十块组成的零钱,冷哼一声,抬手,照着舒曼的脸就是一巴掌,“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用这玩意儿报答我?!”
舒曼被打得跌坐在地上,嘴角噙着血珠,混乱中手掌不小心按上了一堆碎玻璃,疼得他身体一抽,却愣是咬牙没发出声。男人看见他这副隐忍反抗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抡起椅子朝小舒曼劈头盖脸地打下去。
这样的事每隔几天都会发生,但那一晚,舒曼用他藏在裤管里的瑞士军刀在男人身上捅了数百刀,他停下来的时候人早就没气了,面前的男人根本称不上是一具尸体,而是血肉模糊的一滩烂肉。
一星期后,华盛顿,维拉德州际酒店。
鼻青脸肿的康奈尔·舒曼穿着偷来的小礼服,拖着被酒鬼打断还没来得及处理的胳膊,站在酒店二层那条直通金色大厅的走廊上,无限憧憬地望着尽头的那扇门。
没有人知道一个年仅八岁、且身无分文的孩子是怎么独自一人从迈阿密的贫民窟抵达华盛顿,站在这间汇集了整个东部地区最知名盗贼的大厅门前。
他听说过一个人,从喝醉酒便对他非打即骂的男人口中。
那人是美籍华裔,定居美国后为人处世都非常低调,活动区域也不大,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只听说他对外的姓氏是shaw,所以同行会客气的称呼一声“rshaw”。
在盗贼的世界,能博得同行尊重的只有实力,据说shaw来历成迷,在华国本土的记录几乎是一张白纸,来到美国后平均一年也只下手一到两次,但每一单都是令世界震惊的大手笔。
他是东部地区交流会的常客,却对神位没有一点兴趣。
舒曼很羡慕一个叫做雷纳德·杜克的家伙,因为他听说雷纳德是shaw唯一的学生,没有任何竞争压力,年仅十一岁便获得了同行认可,是那位知名大盗的正统继承人。
舒曼觉得这世界很不公平,雷纳德的命太好了,可以被shaw选中,而他的命运只能靠自己争取,所以他按捺不住解决了那个疯子一样的酒鬼,千里迢迢地赶到华盛顿,就是为了来见传说中的shaw。
那一年,‘九岁小贼擅闯交流会晚宴现场’是被东部地区的大盗们笑谈的趣闻,尤其是当那个浑身是伤的小鬼站在shaw面前,信誓旦旦地要求对方收自己为徒时,所有人都以为性格温雅的shaw会礼貌地接受或是拒绝。
但令人意外的是,shaw并没有直接回答小家伙的请求,而是当场取出一枚面值1美元的硬币,他说:“我一生只收一名学生,这名学生会成为我唯一的继承人,如果你想拜我为师,就必须赢过雷纳德。”
第2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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