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道市外城,临近凌晨十二点的街道空无一人,肮脏的雨水不断冲刷着水泥路。一辆打着大灯的小货车艰难地在雨幕里穿梭,朝着外城的综合处理站前进。
无尽的黑暗中,任春泽忽然看到眼前有光。
虽然这光很弱,但却让他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他发现自己正站在黑暗的车厢里,身后有着其他人的吐息,正前方的车厢门被开了条缝,冰冷的雨水正疯狂往里钻。
“任春泽你有病啊!”
“任春泽你在干什么!”
“快跳!别愣着!”
身后的人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混乱中有人伸出手把任春泽往门外推。
小货车正在经过一段铺满碎石子的路,上下颠簸中,货厢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几个人影从车中滚到地上,随后慌忙散开,消失在阴影中。
在路旁的某个灌木丛里,任春泽一边喘息,一边向自己的脖子上摸。他刚刚就感觉自己脖子上戴了什么东西,跳车的时候还撞到脸了。任春泽一边用手摸索,一边借着微弱的月光辨认:纤细的线绳上,挂着一个指节大小的正方体装饰品。
“bug魔方?”
雨水很冷,任春泽的脸却越来越烫。
关于bug魔方的悬赏令很早就挂在了新月道市城际保卫组织的告示牌上。告示牌表示,上交bug魔方会得到高额奖励。任春泽以为这只是一件比较稀少的异能道具,他得到bug魔方后本想着先玩几天,之后再去提交任务,没曾想却触碰到了隐藏按钮,bug魔方不仅严重形变,还突然开口说话。
那极富诱惑力的声音询问任春泽的愿望,任春泽也半信半疑着回答了。
也就是一转眼的功夫,任春泽就回到了十六岁。
扶着身旁的树干,任春泽摇摇晃晃站起身,他感觉膝盖疼得厉害。从高速行驶的车上跳下来很危险,没骨折就已经够幸运了。
任春泽不记得自己是哪里人,自他有记忆起就在贤月道市外城的一家孤儿院里当帮工。
他话很少,不爱与人交流,看起来就不像是讨喜的孩子,整整六年都没被领养出去,成功“留院”了。与他一起留院的还有其他五个人。
某天,负责打扫院长室的人听到院长与他人的谈话,院长表示近几年亏损严重,决定把几个没人领养的年纪大的孩子卖给综合处理站。综合处理站除了处理垃圾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功能是向未开拓无人区输送“测试人员”,用作扫雷、试毒、人肉盾牌等等
这种工作一般都是优先考虑重刑犯,但随着境外探索的队伍越来越多,有的城市也放宽了就职要求。比如像任春泽这种住在外城来历不明的孤儿,他们的身份id都在院长那里,虽然城市管理不鼓励这种行为,但院长如果想把他们卖了也没人会追究。
为了不当填线宝宝,任春泽等六人果断决定跑路。
上一辈子任春泽雨夜跳车后,没有试图寻找其他人,而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他撞到了正在巡逻的保安队,查验过id后,被缺人的保安队当作劳动力带回大本营。没过一年他就觉醒了异能,从拿墩布的编外人员荣登拿棍子的低级保安,然后碰到了汤寒
一想到汤寒,任春泽心中就一阵不爽。
绝对不能再被带到保安营地了!
幸好任春泽当保安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外城和延边做巡逻工作,即使今天是雨夜,也不影响任春泽辨认自身的位置。他在心中默默规划地图,向着外城之外的地方走去。
每个超级都市联邦都分为内城区、外城区、延边区。三大区像是套子般一个罩一个,保卫着最重要的内城区。
内城区毫无疑问是最接近权力的地方,这里的居民都有一定身份地位,或者有着不错的个人能力。
外城区是一般居民生活的地方,进入到这里默认认同都市联邦所有规章制度,都市联邦也会给外城区提供保护,每个人都有相应的id卡。
延边区人员构成最复杂,人口流动性强,不强制配备id卡,规章制度宽松,都市联邦不会配置巡逻安保。
任春泽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脱离外城区,先到延边区苟一苟。如果他还是上辈子那个没有任何倚仗的少年,那延边区对他来说绝对称得上危机四伏。不说当地大大小小的势力,就连在都市联邦间乱窜的流民都是不小的威胁。
但重生之后,大概是bug魔方在起作用,他明显感到自己的能力也提前苏醒了。虽然目前的异能远不及几年后的强度,但在延边区保全性命不算难事。
这场雨下的很夸张,任春泽就在雨幕中慢慢前进。现在是春天,人们平日穿的都还是薄薄长衫。雨水早已将他浑身上下浇透,他感觉头顶和四肢冰凉,那股寒意直往心窝里钻。
不知道那几个一同跳车的人怎么样了。这个问题他上辈子也想过好多次。
从车上摔下来的那一刻起,他那些不太熟悉的同伴就像是雨水砸落到泥土里,消失在这个雨夜。曾经任春泽也试图寻找过这些人,但一无所获,他们可能是忽然暴毙了,改过id卡,或者去了其他城市联邦。就算是不久之前任春泽在灌木丛里休息的时候,也留神用一丝异能在周围探寻了一下,但令他尴尬的是,他照样没获得任何有关于那五个人的线索。
虽然承认自己的搜查能力很弱,但真的弱到连普通青少年的行迹都辨别不出吗任春泽想着这些往事的时候,已经走出外城的防护范围。
外城与延边之间有一段比较空旷的地带当做隔离,并没有很严密的防守。
踏入延边区后,任春泽没急着找地方歇息,而是继续冒雨赶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延边靠东的地方是一小片荒废的林场,里面有几栋无主的木屋。要他去租延边区的房子,那他肯定是没有钱的。
等任春泽走到林场的时候,雨终于小了。
“没有代步工具,感觉整个新月道大了一倍。”
靠在林场中一栋房屋的屋檐下,任春泽终于松了口气,他像是在海里泡了一晚,临近天亮才终于摸索着爬上岸。
也就刚喘口气的功夫,远处一道强光穿过雨幕,精确照到了任春泽身上。
“谁在那!”
两个人影踉踉跄跄跑向他。任春泽抬起一只手遮住被强光照射的眼睛,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却暗暗发力,打算找准时机进攻。
透过指缝他隐约辨认出赶来的是两个中年人,应该是一男一女。
“哪来的小孩?”
“唉,可怜的孩子”
明夫人用手帕擦拭过自己眼角浸出的泪滴,又转头打量起坐在沙发上的少年。
这个身形瘦弱的少年淋了一夜雨,柔顺又凌乱的黑发垂到肩膀,过长的刘海半掩着他的眼睛。被裹在毯子里的他看起来蔫蔫的,像只落水很久后才获救的小猫。少年的上眼睑总是微微下垂,双眼盯着地板的某个方位,纯黑色的眸子显得忧伤又空洞。
明夫人将他看了又看,才向一旁站在大厅窗边抽烟的明先生说:“看着小泽,我就想起文文小时候”
拿烟斗的明先生像是被打断了思绪,他愣了一会点点头:“是啊,都瘦瘦巴巴的”
此刻坐在沙发上的任春泽一边思考,一边留意着两人的对话。
刚才在林场,他本打算迎战或逃跑。但对面带着杀意赶来的两人,在看清他的样子后就忽然放松了警惕。
任春泽想,或许现在的我看上去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将他带进屋后,明夫人询问他来意。任春泽将自己从孤儿院跑路的事告诉对方,成功收获明夫人的眼泪。接下来他谎称自己在雨中没分辨出方向,走到了林场,未曾想这里竟然有几栋木屋。
“我本来打算在屋檐下等雨停”
那自然是假的。
任春泽心起疑虑:他的记忆绝对没有出错,林场的木屋确实是无主之物,起码两年后这里都被藤蔓和杂草占据,完全看不出有人打理的样子。
他用余光悄悄观察着屋中装潢与这两个计划之外的中年人。家居俱全并且很新,地板和墙体的破损处也像是刚修补过不久。
如今他们住在林场三栋小屋中最大的也是唯一有二楼的一栋,说是迷你小别墅也不为过。任春泽有点遗憾,实际上他最开始就是冲着这栋木屋来的。既然有人先到,那他只能再找找其他地方
这时候明先生忽然转身向楼梯的方向走去,他靠近楼梯后还用烟斗敲了敲扶手:“给小泽倒杯热水吧,我想起来点事。”
听到明先生的话,明夫人连忙捏着手帕去了厨房。
任春泽一边道谢,一边接过明夫人递来的陶瓷杯。热水的温度透过陶瓷传导到掌心,让他对现在自己重生的事又多了些切实的感受。
明先生没上二楼多久就下来了。
他走到任春泽面前说:“小泽现在没地方去吧,住我们这怎么样。”
“啊?”
“目前最靠西的木屋没人住,另外一间被我们放杂物用了。”
明先生谈起他们一家和这片林场。
在更早之前,林场实际上是附近帮会的资产,后来帮会搬迁到隔壁市,就将这片林场变卖。明先生购入后打算抽时间修整一番,将这个林场重新运作起来,结果他们的女儿得了异能者才会有的极点焦虑症,医生建议远离人群静养。所以在半年之前他们就搬了过来,时间紧张,也只来得及完善下房屋,林场还是一副荒废的样子。
虽然城际联邦为延边提供土地买卖和房屋租赁相关的法规支持,但因为安保力量不足,所以没点实力的人还真不敢在延边买房买地。
折腾了一晚,此时天已大亮。
虽然明先生不太情愿让任春泽在屋中久住,但他们仍然仁慈的让任春泽借用浴室,还给他拿来一身干净的衣服。
明夫人领着身裹浴巾的任春泽进到一间客房,将拿来的衣服放在床边。
“衣服是我先生的,已经洗过了哦,你穿着肯定不合身我趁你洗澡的时候把你的衣服洗了,就挂在外面”
“内衣是新的哈哈,虽然是给文文买的”
“你先在这补补觉,等醒了再往西屋般,这屋的东西全拿走也没事”
面对任春泽,明夫人就像真是他的长辈一般,围着他絮絮叨叨。明夫人临出门前再次嘱咐任春泽:“我们先去楼上休息,你搬东西的时候声音小一点,白天文文心情不好”
明夫人走后,任春泽就快速换好了衣服,他打算搬过去再睡。虽然明夫人和明先生对他很友好,但两人一直提到的“文文”还是让他有所顾忌。自进屋以来,任春泽一直没探查到第三人的气息。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不外乎两点,任春泽的搜查技能的确很弱,或者文文的实力过强。
他不是好战之人,也不打算杀了屋中人,但任春泽仍不认为自己是“可怜的孩子”,也不想承担与摸不清实力的陌生人同住一片屋檐下的风险。
就在任春泽默默叠床单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
是那个人,任春泽确信。
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任春泽所在的房门前。
咚,咚,咚——
“有人在吗?”
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任春泽没有回话。
咚咚咚!
“说话啊!”
敲门声变得又重又急促。
咚咚咚!
任春泽感觉房顶上的灰都被震下来了。
“你当我真打不开这门吗?快开门!”
尖锐的女声在空中回荡,整个房屋显得寂静又空旷。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屋中的第三人,其实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任春泽心中轻叹,走过去打开门。
逃跑应该没有问题
房门大开,那站在门外的人却没有往里进的意思,而是直勾勾盯着站在屋里的少年。
那凶狠的目光并没有让任春泽害怕,他淡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文文看上去甚至比任春泽年纪更小一些,但她比任春泽高一个头,整个人像麻杆一样又细又长。
高辨识度的竖瞳让任春泽直接确认了她的身份:她是妖族,而且是在发狂的妖族。
这片大陆一直是人、妖混居的世界。两者可通婚,但双方的资深家族都认为“混血”会影响基因的优劣,所以发展数百年,人妖混血势力仍旧薄弱,混血掌权者也极少。
“原来是你。”文文的语调怪异。
听到这仿佛见到熟人一般的问话,任春泽努力将自己为数不多的交友记忆翻了个遍,确信自己不认识此人。
“看见你就烦,滚。”少女没有多停留,自顾自地走了。
任春泽面无表情关上门,继续收拾。她绝对不是极点焦虑症。
明先生可能看他年纪还小,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才随便说的。可他上辈子当保安的时候接触过确诊的极点焦虑症患者,那情形可比今天的情况要凶险得多。
“汤寒患极点焦虑的时候,可把人折腾惨了”
他提上包裹,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客厅静悄悄的,文文不知去向。
在小院中寻到西屋的钥匙后,任春泽加快脚步,跨过泥泞的草丛。
他将一直握在手中的bug魔方放进裤子口袋里:“今天什么都好,但是工作没了。”
要不把这bug魔方卖了吧?
任春泽刚把门推开,就感叹自己或许捡到大便宜了。
从外观来看,西屋比明夫人一家居住的木屋小很多,可同样有着客厅卧室之分。任春泽将每扇门都推开,发现无论是厨房和卫生间里都有简易家具,虽然破旧但表面上的灰并不多,稍微收拾一下就能正常使用。他将手中的包裹放在卧室中唯一的单人床上,又去寻找电闸。
等他将每个房间都检查过后,终于有时间坐在自己刚打扫完的凳子上。
水管全部畅通,客厅和卫生间的灯泡损坏,厨房的玻璃窗全部碎裂这条件简直比他转职保安那会睡的集体宿舍好太多了!
当初任春泽刚到保安营地的时候,住的是标准三十二人宿舍。他的舍友们一半是抓来的苦力,一半是没通过异能测试被发配来的“潜力”新人,整个宿舍怨气冲天。任春泽是那群人中来得早的,挑了个临窗的上铺,躲过不少麻烦。后来他升职成保安,就转到了六人间宿舍。初级保安宿舍的氛围与之前大不相同,因为巡逻工作需要组队和分区,所以拉帮结伙的现象少不了。
任春泽的身份比较特殊,他的id卡直接归属于新月道城际保卫组织,别人是合同工,他是家犬。基地负责人讲得很明白,任春泽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给保卫组织卖命三十年,要么永远离开新月道,即使是在延边他们也不介意隔三差五给任春泽找麻烦。
明明是工资最少的几个人,却给了同事关系户的错觉,热爱摸鱼干活不积极的任春泽很快就被排挤了。汤寒从隔壁市转来后盯上任春泽,二人经常同时出现,这让同事对任春泽的误解日渐加深
“怎么遇到他就没好事呢,可能这就是气场不和吧。”
躺在新家的卧室里,任春泽再一次对自己许下的愿望进行赞许。
没有松软的床垫,也不是舒适的室温,但他难得睡了个好觉。
直到屋外传来敲门声,他才挣扎着从床上爬起。
明夫人提来一个装满东西的袋子,递给任春泽:“你身上没带什么钱吧。这些东西家里都有富余,先拿去用。”
“谢谢我,我会还的!”任春泽有些手抖。
“你还是小孩,我们大人就该多照顾你。”
明夫人摆摆手,又指着袋子中一个方形盒子说:“今天的晚饭,给你留了一份。”
“其实阿姨很想留你在家里吃饭,但文文那孩子胆子太小了,遇见陌生人就精神失控”
任春泽连忙和明夫人聊起别的,制止了这个话题。他本来就没想在别人家里混吃混喝。他问起如今延边区的情况,表示自己打算明日就去找个工作。明夫人对延边区了解不多,但也给任春泽提供了一些情报。等她回去后,任春泽将其他几个房间稍作打理,又吃完了明夫人带来的晚饭。
当月光穿过玻璃窗照射在床上时,任春泽才发现屋里没有窗帘。
屋内漆黑但天空很亮。任春泽坐在床上,白天睡得太久,他有点失眠。
“月亮好大。”
望着天空,他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些,主角许愿成功后往往会付出代价。但他还没想到自己付出了什么,难道是资产归零?bug魔方这么仁慈吗?
“这代价有点太小了吧”
映射到屋内的月光忽然被遮住了一块。一条像竹竿般的黑影扭动着靠近玻璃窗,最后趴在窗框上。
还是尽快买个窗帘吧。任春泽背对着窗户躺下:“我可没擦窗外”
第二天清晨。
任春泽推着一辆老旧的单车,从延边东侧的小林场里走出来。林场里杂草丛生泥土也很松软,实在不适合骑车。这辆单车就停靠在西屋外面,是明家暂时闲置的。
拥有代步工具后,任春泽赶路的速度快了很多。他来到最近的一处闹市,四处寻找招工的地方。虽然他也算有了五六年保安工龄,当个打手不是难事,但如今他一副细胳膊细腿的样子,也不会有人愿意招他。
走走停停,任春泽最后在一家靠近马路的餐馆前停了下来。
餐馆门口立着块牌子:招工日结
现在不是饭点,店里没什么人。老板看见应聘者是个少年人,有些犹豫:“今天算是试用,不给钱。”
任春泽点头答应了。
老板叫来一个店员,让他领任春泽去后院换衣服:“先带他看看后厨,然后去吃个饭。”
于是在重生的第二天,任春泽就找到了新工作——刷盘子!
餐馆包伙食算是解了任春泽的燃眉之急,他全身上下就十来块钱,也不打算去明家蹭饭。做饭是不会做的,而且厨房没有燃气。就连水电费也所剩无几。昨晚明夫人告诉他,林场的水电就是和附近紧挨着的居民区在一起的,直接去那边缴费就行。
没钱确实算是很大的代价。
晚上七点,任春泽穿着餐馆祖传的工作服在后厨刷盘子。
这个餐馆所处的地理位置很奇特,来往的人中有不少异能者,而且都很有个性。任春泽这种对异能者气息感知较弱的人,都能轻易分辨每个异能者之间的身份。真的很奔放。
切菜剁肉的声音,锅铲摩擦的声音,传菜员急促的脚步,还有不断叠放到水槽旁的瓷盘。后厨热火朝天的景象让任春泽难得情绪激动了一把,他戴着保洁手套,将水槽中的盘子刷洗干净后再放进一旁的巨型消毒柜里,整个人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其实他有点刷盘子的经验,比如在孤儿院里经常会被分在厨房干活,帮工选他的理由是“这么瘦一看就不会偷吃”,而他偷偷攒的那点钱,也是曾经帮附近店里洗盘子挣的。
餐馆不提供夜宵,十点左右员工都走了。
看着任春泽骑车远去的背影,老板拽住过路的主厨询问:“新来的人表现怎么样?”
主厨思索:“没有害怕,很正常。”
“挺合适的。”
“合适就好,现在人手严重不足,马上就要到旺季了”
在黑夜中骑车的任春泽不知他已通过了某项神秘的测试,他只是高兴自己找到了一份日结的工作,并且不用考虑把bug魔方拿去典当。
鬼知道这种神秘道具让别人看见后还会出什么乱子,说不定不仅拿不到钱,bug魔方也被抢走,他自己还会被绑架到城际保卫组织。
“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是不是应该也庆幸一下,”他像是在对口袋里的bug魔方说话,“起码我不会对你做奇怪的研究。”
“让我破财算是付出代价了吗?今后你不会给我其他‘惊喜’吧。”
像是听到少年的问话,口袋里的bug魔方闪烁了一会。
但是任春泽没看见。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任春泽已经重生一个月了。刷盘子妥妥的苦力工作,但工资已经足够满足他的生活所需。水电续上了,灯泡换新了,卧室的窗帘也挂上了。
任春泽在餐馆附近发现一家旧书店,他偶尔会去店里买几本,晚上回家后就坐在床上看打发时间。
今天天空乌云密布,远处时不时传来闷雷声,晚上七点雨终于落下。
又是一场大雨。老板站在店门口,看着不见人迹的街道,决定提前闭店。
后厨伙计陆续都走光了,只有任春泽还在翻找干净的塑料袋。他中午才买了几本,今天想带回去看。虽然他有雨披,但今天风也很大,万一没遮住就可惜这几本书了。
越靠近林场,路上的人车越少。他在林场入口处下车,推着单车迈进泥泞的草丛。
任春泽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挪着,他有点担心屋顶会漏水。
快走到西屋的时候,单车的前轮忽然撞到了什么东西。以为是顶到石土硬块的任春泽用力往前拽车把,但是没有拽动。
四周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来自远处的明家木屋。他把车停稳,接着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翻开半人高的杂草。
是人。
已经死了吗?
黑暗中对方的样子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但任春泽心中却没来由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他抬头观察明家木屋的方向,确定没有变化后,就用异能在指尖点燃了一小撮火焰当做照明。
虽然在草丛躺尸的人满脸泥水,但任春泽仍然一眼认出——他是汤寒!
抖掉手中的火苗,周围又暗了下来。任春泽直挺挺地站在雨幕里,盯着草丛中的汤寒神色复杂: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应该在这里吗?
“你好烦。”
但任春泽知道,现在没时间再思考这些了。
他狠狠踢了汤寒两脚,接着俯身把汤寒从草丛中拽起来,将他的一条胳膊环在自己的肩膀上。
任春泽还没站稳,远处一道强光准确扫射在两人身上。
明先生和明夫人一前一后向这里走来。
“小泽,这是谁?”
谢绝明先生要搭把手的想法,任春泽将昏迷的汤寒搬到西屋客厅的沙发上。
好在厨房有温水,任春泽蹲在沙发旁边,将毛巾浸湿后给汤寒擦脸。
站在一旁的明夫人拿手帕捂着眼角抽抽噎噎:“可怜的孩子”
任春泽还没傻到说认识汤寒,只表示刚刚用单车压到了他。看汤寒没有生命危险后,明夫人二人就回去了。
屋里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窗外雨声和任春泽拧毛巾时的水声。
他用毛巾将汤寒身上显眼的污渍都擦去,让汤寒显得不那么狼狈,但换衣服之类的就别想了。
任春泽清楚汤寒的底细,异能者穿一晚上湿衣服不会出事。
“哎呀,我的书。”
还在车筐里。任春泽连忙穿上雨披,出门去推临时停在草丛中的单车。还好塑料袋包裹够严,只有一本书的外皮有些潮湿。
再次进屋后,任春泽没再管继续躺尸的汤寒,他洗澡换了身衣服后就抱着溜到卧室里,还不忘把门从里面反锁。
觉醒异能的普通外城少年经历各种考验成功上位w城际的市长,同时获得多个内城世家大小姐的青睐抱得美人归。
一本很普通的。任春泽给出评价。他感觉作者应该是新月道市的人,因为书里面描写的w市和他记忆中的新月道简直一毛一样。
但主角的逼格还是很高的,未成年就觉醒异能的人屈指可数。
任春泽自己是17岁左右觉醒异能的,不过当时情况特殊,他如果没有觉醒说不定就变成残疾人或者直接挂了。这次重生后借助bug魔方的力量也成功觉醒异能,可实力远比不上之前。
他倒是认识一个真正的天才,据说十四五岁就觉醒了。出身内城世家,天资聪慧,待人和善,长相帅气妥妥的主角配置。
在见到本人之前,任春泽对他的印象还挺好的,异能者都有些慕强,而且任春泽是那种会优先对所有人打高分的选手。但见到本人之后,任春泽对这位少年天才的印象就越来越糟糕了。
汤寒真是很莫名其妙一个人。
窗外雷声轰鸣,但任春泽的困意却来得很快。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他临走之前站在客厅里纠结了一会。
躺在沙发上的人姿势变了,但还没醒。
可汤寒又不是小孩,醒了之后爱去哪去哪,况且还有三个敏感度超高的“雷达”,怎么想都用不着他操心。任春泽成功说服自己后就匆忙出了门。
但是他在下班时,难得打包了一份盒饭。
“是晚餐没吃饱吗?”装盒的厨子问他。任春泽点点头。
“外带不算员工餐,记得给钱。”老板站在一旁说。任春泽点点头。
回家路上任春泽想着,如果汤寒没走,这份饭就给他吃。
汤寒是个很捧场的人。
当任春泽打开门时,正巧碰见他洗完澡披着浴巾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真是抱歉!”汤寒看到有人回来,连忙打招呼,“本该等你回来再借用浴室,但我身上都是泥”
或许是觉认为裸身见面比挂泥见面更尴尬,汤寒的脸有点红。
任春泽神色古怪。倒不是因为汤寒选择洗澡的时间巧妙,也不是因为放在客厅的浴巾被人用了,而是他看见就在汤寒腰部靠上的位置,有两块神似脚印的淤青。
他踢人的力气有这么大吗?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那份盒饭自然是归汤寒所有。
汤寒围着浴巾,坐在沙发上吃饭。任春泽寻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捧着本看。
他两三天没吃饭,现在确实是有点饿了。不稍片刻盒饭就已见底。
汤寒吃完饭后就开始主动找话题,强行与任春泽攀谈。
他家住在风普市,本想独自出门在附近城市游玩,结果先是遭遇极端天气,临时换乘的城运客车又碰到劫匪,钱、id卡、联络终端都被抢走了,后来在郊野里被无情踹下车,他人生地不熟,连续走了两天又再遇暴雨,终于体力不支倒在林场。
任春泽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
他眼睛还看着书,心中却在回忆之前的事:如果按照上辈子的轨迹,他自己必定不会出现在这片林场,反倒是汤寒才有可能是西屋的住户。
“这里是新月道,离风普很远。”
汤寒面露难色:“确实很远,我之前只是在地图上看见过新月道的位置。”
“你准备怎么回去,联系家里人吗?”
“这么大人了还被抢劫,传出去感觉有点丢脸,”汤寒摇头,“我记得风普和新月道的终端信号还没互通,恐怕也不容易联系到家里”
“其实下午的时候我想了,如果离风普太远不好走回去的话就打工攒路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