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在长平侯夫人跟前得用的妈妈,容妈妈一向在府里十分体面。
虽然不过是个奴婢,可是就算是府里的主子们数日也对她客客气气的。
无论是姑娘们还是公子,见了她谁不笑着招呼,亲切地叫她一声“妈妈”呢?
因此容妈妈已经许多年没有遇到这样不给她面子的主子了。
可是当唐菀强硬以后她才发现,从前软弱的二姑娘对她客客气气从不计较是她的福气。
一旦唐菀认了真,就算她不是得宠的主子姑娘,就算她在长平侯府中无依无靠,可是当她认真地看向容妈妈的时候,容妈妈还得在她的面前自称一声“奴婢”。
从前不在意,不过是不愿和她计较。
一旦计较,她这个“妈妈”又算得了什么?
哪怕心里再屈辱,容妈妈也知道唐菀是她如今惹不起的,毕竟长平侯夫人还等着唐菀回去给唐萱当替身进宫去。因此就算此刻跪在地上屈辱欲死,膝盖也疼得不行,可是容妈妈还是在唐菀的面前垂下了一向得意洋洋的头。
见唐菀不理她,她咬了咬牙,突然抬手,左右开弓给了自己几个耳光说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狗胆包天,令二姑娘不快,都是奴婢的过错!”她倒是个对自己狠得下心的人,啪啪的耳光响亮,不一会儿脸就一片通红。
唐菀看了容妈妈片刻,却没有说什么饶恕她的话,也不叫她停手,只扶着脸上露出欢喜笑容的素月轻声说道,“回府吧。”
打从她重生,本以为自己还会如同上一世那样忍耐唐家的一切。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她早就不是那个能默默忍气吞声的懦弱的人。
或许是上辈子被太后与皇后娘娘宠的,也或许是今日那个陌生的青年对她的那些话,唐菀到了如今突然觉得,原来自己已经不想再忍着,不想再叫人踩在自己的头上。
她想要有尊严,也想要不被人欺负,心里欢欢喜喜从不畏惧地过日子。
至于容妈妈跪在她的面前自己打自己耳光,唐菀却不会再和她纠缠。
此刻容妈妈在她的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奴婢罢了。
她身为主子,叫这奴婢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敢再在她的面前那么猖狂就好了,叫她停手或者原谅她,她但凡张张嘴说出什么反而对这容妈妈是一种看重了。
因此她弱弱地说完,由着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容的素月和素禾一同搀扶着自己,话都没有再对容妈妈说一句就往家庙外走去。
那样对她置之不理,仿佛眼里完全没有她这个人,仿佛她自己打自己耳光是应该的。这样的态度叫容妈妈的老脸越发涨红得跟猪肝似的。她老脸通红,羞愤交加,然而却到底没有再敢对突然强硬起来的唐菀说什么,反而忍着脸上火辣辣的刺痛听话地跟在唐菀的身后一同出了家庙。
家庙外有一辆小小的马车。
不大,又简陋,车帘上还破了几个洞,瞧着就不是主子用的。
唐菀看了容妈妈一眼。
容妈妈顿时脸上变色,急忙上前赔罪说道,“二姑娘别与奴婢见怪,这……今日四姑娘与五姑娘去参加诗会去了,三太太也用车,因此府里能用的车已经没了。”
因唐菀不得宠,因此府中的下人一向怠慢,如容妈妈从前也没有把唐菀放在眼里,长平侯夫人叫她来接人,她自然不会对唐菀那样尊重,把合适唐菀身份的车子给拉出来。
只是眼下唐菀一下子变得厉害了,容妈妈心里不知该怎么处置,便先给唐菀赔罪。
唐菀看了看这车子,见容妈妈的额头上冒了汗,便缓缓地问道,“是你再叫一辆车过来接我,还是我先回庙里去,等两位妹妹回来了,有了马车再回去?”
她的声音微弱,颇有些中气不足,可容妈妈见她的意思是不会上车简陋破败的马车,顿时脸色不好看了,虽然努力忍着心里的怒气,却还是没有忍住,对唐菀假笑说道,“姑娘若是今日不回侯府,那老太太怎么办?老太太今日可等着姑娘回去请安呢,总不能叫老太太白等一整天吧?”
她说的老夫人自然就是唐菀的祖母长平侯太夫人。
把太夫人给提出来,就是在用孝道压迫唐菀了。
“是你糊涂,还是大伯母糊涂了?我还病着呢,怎么去给祖母请安?过了病气算谁的呢?祖母年岁大了,我们一向珍重都来不及,难道还要不知分寸地去给祖母请安?若是祖母病了,是你赔得起,还是大伯母赔得起呢?”
唐菀弱弱地靠着素月的肩膀,见容妈妈诧异地看着自己,竟一时不知如何反驳的样子,苍白的脸上便带着笑说道,“就算祖母想见我,你们也该拦着才对。没心肝儿的东西。”她的声音羸弱,这一次却叫容妈妈不吭声了。
如果叫长平侯夫人担上一个对太夫人的身体不在意的名声,这是她不能承受的。
只是她又觉得心里古怪。
眼前的这个二姑娘依旧如同从前那样弱小,看起来也无力得很,可是却不知怎么叫人觉得她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