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单收而食之;寡人忧民之寒也,田单解裘而衣之;寡人有劳百姓,而田单亦忧之。称寡人之意。”过了几天,齐襄王又下令田单,专门收容饥民,以谷物救济之,获得了民众赞誉。
《齐策六》中所谓的“贯珠子”,宋人姚宏注:“《元和姓纂》引《战国策》‘齐有贯殊’,则贯姓殊名,非贯珠者。”当然,此是何人,并不重要,但从这段记述可以看出,抗燕战争结束之后,齐国确实陷入了很严重的民生凋敝。
应对这一局面的基本思想和作为,也可以从史籍中看出端倪。
《史记·田敬仲完世家》载:
(齐王建六年,正是秦赵长平大战的前夕,)赵无食,请粟于齐,齐不听。(谋臣)周子曰:“不如听之以退秦兵,且赵之于齐楚,扞蔽也,犹齿之有唇也,唇亡则齿寒。今日亡赵,明日患及齐楚。……不务为此而务爱粟,为国计者过矣。”齐王弗听。秦破赵于长平四十余万。
君王后贤,事秦谨。
秦日夜攻三晋、燕、楚,五国各自救于秦,(唯齐作壁上观。)以故王建立四十余年不受兵。
《战国策·齐策六》:
即墨大夫入见齐王曰:“齐地方数千里,带甲数百万,夫三晋大夫,皆不便秦,而在阿、鄄之间者百数,王收而与之百万之众,使收三晋之故地,即临晋之关可以入矣;鄢郢大夫,不欲为秦,而在城南下者百数,王收而与之百万之师,使收楚故地,即武关可以入矣。如此,则齐威可立,秦国可亡。夫舍南面之称制,乃西面而事秦,为大王不取也。”齐王不听。
以上资料,显示了作为齐国国家政策的绥靖主义。
这一政策,形成于齐襄王时期,成熟于君王后时期,泛滥于齐王建时期。
包括君王后摄政在内的两代三任的63年时间里,齐国曾经出现过许多次的阳刚声音,但是都被这种日益浓郁的绥靖理念湮没了。到了君王后时期,齐国虽然已经在事实上度过了艰难时期,国家已经日渐富庶了,这种绥靖政策却反而堕入了不可变更的运行轨迹。到了齐王建与后胜时期,则更加滑入了投降主义。
历史在那个时代便已经证明,国家的抗争精神,与是否贫穷是否富庶无关;国家的绥靖主义的形成与发展,本质上,也同样与是否贫穷是否富庶无关。绥靖主义无论出现在哪个时期,都一定是国家政策理念发生了变化。战国末期的齐国如此,后世宋王朝更是如此。
(2)古典绥靖主义严重瓦解了整个国家的抵抗力
这种瓦解,是武备长期荒废,是国家忘记了战争,是贵族沉沦于奢靡,是军队丧失了战心,是民众消散了兴亡意识。抗燕复国之后,齐国在长达63年的时间里只有3战,而且都发生在田单领政的时期。其后将近50年,没有发生一次战争。在战争连绵不断的战国时代,一个曾经左右天下格局的大国,竟能50年无战,实在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异数!
所以是异数,基本点在于两个方面的大背离。
其一,战国时代的战争意识最自觉、最浓烈,各个国家对战争的警惕,对军备的重视,都达到了整个古典社会的最高峰。最高水平的兵书都涌现在这个时代,最著名的兵家统帅也都涌现在这个时代。而齐国,恰恰又是《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司马法》、《司马穰苴兵法》的诞生故国。齐国的人口构成,更是滋养了稷下学宫文武兼备的文明族群。就是在这样的国家,竟然五十年孤立于战争之外,眼睁睁走向灭亡,异数一也。
其二,田氏政权历来都是进取精神极强的政治集团,单以国家实力来说,曾经成功地结束了魏国的霸权时代,更曾经长期成为超一流强国。如此显赫的历史实践,却突然完全松弛溃散,异数二也。
战国兵书《司马法·仁本第一》云:“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这一格言之所以传之千古,在于它揭示了一个冷峻的历史真理:一个国家,好战必亡,忘战必危。国家生存之道,寓于对战争的常备不懈之中。举凡耽于幻想的国家与民族,无一不导致最终灭亡。齐国将国家安全的希望,寄托于和秦国的一则盟约之上,置身于天下惊雷风暴之外,偏安一隅,其最终灭亡的结局,其实在这一政策的开始就决定了。
齐国灭亡,是一个国家错误应对天下大局而导致灾难的历史典型。国家时代的战争,是人类竞争的最残酷形式。我们反对战争,可是我们无法不面对战争。对战争的高度警惕,是一个民族生存意识的最底线。
6.秦灭齐之后尚未纳入统一的华夏政权
公元前221年,秦灭六国,中国社会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
但是,实际有效地统一中国的道路,这时候还没有走完。在公元前221年齐国灭亡之后,中国大地还有若干政权的存在。从总体上说,它们分为三种情况。
第一种,秦帝国有意保留的名义诸侯——卫国政权。
卫国在中原腹心(今日河南省濮阳地区及其周边地带)。这个卫国的国君,是西周分封的王族诸侯,但其国民却是殷商遗民。到战国末期,卫国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都城濮阳及其周围地区已经被秦设置为东郡。残存的卫国政权,被迁徙到了大河北岸的野王城。秦统一中国后,将卫国国君的爵位定为“君”,在当时的实际意义,仅仅是保留了姬姓国君的社稷祭祀权。直到秦二世时期,卫国国君才被废为庶人。那么,如果以政权生命的延续计算,卫国就存在了900年,历经了44代国君,是古今中外血统传承最长的政权了。
为什么要在统一天下之后,保留卫国的名义诸侯地位?
虽然没有直接的史料记载其原因,但分析当时的实际情形,完全可能是两种情况的综合:其一,为姬姓保留一个祭祀平台,以表示对周王室的一种尊重;其二,卫国出了两个对秦国贡献最大的政治家,一个是商鞅,一个是吕不韦,秦帝国因此感念卫国,所以保留了卫国的诸侯名义。从实际层面看,这种名义诸侯的存在,是没有实际意义的,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第二种,岭南地区、吴越地区存在的众多族群自治政权。
战国时代,广袤的中国南部地区,惟一国家层级的发达政权只有楚国。但是,楚国的实际控制地区,也就是能够有效治理的地区,一直局限在淮河流域,以及长江流域的一部分。当时中国的东南地区、西南地区、岭南地区,楚国的实际影响力都很小。这三大地区存在的众多族群自治政权,楚国只能以盟主的身份接受象征性的经济利益——纳贡,享受象征性的政治权力——接受称臣。对这些族群自治政权,楚国的实际作为,只能是一定程度地协调某些族群政权的冲突,而没有实际治权。在当时,这种宗主国与名义称臣的政权的关系,通常叫做“王权遥领”。
当时,东南吴越地区与岭南地区的族群,泛称为百越,有纷纭林立的众多部族政权。当时西南地区的族群,主要是滇人,以及被称为“西南夷”的众多族群。史有明载的,是一个由滇人建立的大政权,其头领的名号是“滇王”。这就是《汉书·西南夷传》所记载的:“秦灭诸侯,惟楚尚有滇王。”滇人政权之外,当时西南夷的各族群,也建立了众多的部族政权。从实际层面看,南部广大地区存在的众多族群自治政权,是统一中国进程中遗留的最为重大的一个历史性问题。
第三种,异族入侵占领地所形成的特殊政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