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往木凳上一坐,撇开了数年的争斗,先聊起了家常。
“孤记得你是在十岁的时候开始发胖,那年你生了一场大病,也不知是药用猛了还是怎么的,病好了你就和饿死鬼一般,肚子就好像无底洞,怎么也填不饱你,若生在寻常百姓家,恐怕得叫你把家吃垮了!”
高锄治捂着嘴打了一阵饱嗝,蹭到靖王近处,探出手来去够靖王小腿。
靖王急忙闪开:“你干什么?”
高锄治谄眉媚眼:“好三哥好皇兄,你饶了四弟这条狗命,四弟以后就是当牛做马,也要服侍你一辈子!”
靖王拉家常的情绪刚起了个头,就被他这厌恶的行为掐断了。“叫我不杀你可以,可是我手底下想杀你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高锄治演技说来就来,嘴一撇,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三哥呀!我的亲三哥!你瞅瞅整个大宁,父皇的子嗣还留下谁?除了二姐鸿公主和三姐鹬公主,可就剩你我兄弟二人啦。”
“你我虽多年不睦,可下一代你的荃儿和我的药儿倒算是贴心姐妹,我对荃儿也算照顾,要是我在钟玄,能叫文娇那贱人害了荃儿?你就真忍心杀了荃儿的亲叔父?”
“我从前是处处与你为难,是想着法子整你,可你知道为什么么?同样是一个爹生的,为什么你仪表堂堂威风八面,不仅文才出众,武功更是冠绝大宁。那我为什么就要处处低你一等?我不服气!”
“你当我是真心帮高耕武么?你两个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我巴不得见你们争个鱼死网破。可你太强了,即便把那个死鬼高耘功绑在一起,我们三个都不是你的对手。”
“怎么办?我既生在帝王家,很多事情就由不得我。你知道父皇私下找过我多少次么?你知道哪些事情是他暗示我做的么?功高震主呀三哥!你锋芒太露了,咱们那个死鬼老爹才是压制你最狠的人!”
“老头子是怎么上位的?他就是夺嫡而上的,他难道想最后落得他爹咱爷爷的处境?他是想过将大位传给你,可当真改太子,不说高耕武没什么明显的劣迹,他的东宫集团也要作乱也要反的。”
“高耕武代表的是文官集团,你代表的是武官集团,大宁其时四疆宁靖八方来朝,他当然要文官来治,还要打什么仗?打了那么多年的仗,老百姓早就烦了累了怕了!”
靖王就这么听着,第一次听亲弟弟倾吐心声,第一次听政敌揭露内幕,有些事他明白,有些却是万万想不到。一些事叫他坦然,一些又令他惴惴不安。
高锄治讲得口干舌燥,嗓子也哑了。
“四弟我如今什么都不再想了,政争这么多年我也着实累了,再也斗不动了,如今就希望三哥能看在血缘的份上饶了我全家这十几条贱命,给一条糊口的活路即可,三哥,皇兄,你未来是要主宰大宁的,四弟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靖王长叹一声:“饶你不是不可,只是万俟家万难过得去!”
高锄治听得求生有门,眼睛登时亮了百倍。“哪怕做牛做马,四弟还他万俟家就是了!”
靖王摇摇头:“难啊,万俟老将军给你害死,你不知道万俟良跖有多想宰你,你不知道万俟旧部有多想剐了你,孤虽可以强压,但不是长远之计!”
高锄治又慌了:“那可怎么办?三哥,你可得救救四弟啊,我可以叫药儿终身服侍荃儿,做她的丫鬟伺候荃儿一辈子!”
靖王微微笑道:“荃儿已经好了,药儿自不必如此,孩子们是孩子们的事,我们当爹的不可胡乱做主!”
高锄治大喜:“老天保佑菩萨开眼,荃儿是怎么好的?”
“这个不提!”靖王既已有了饶命之心,转瞬即谋划好了对策。“你若想活命,我先问你三个问题。”
“莫说三个,就是三十个三百个,四弟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一,那日你说到夜明珠,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了三哥可切莫挑理,”高锄治舔舔嘴唇,“你和尹菩轩的旧事你当是密不透风?实则东宫与我知道得清清楚楚,高耕武曾问我要不要将这消息透露给二哥,被我给压住了。别看四弟满肚子坏水,可有一样事绝对不干,绝不棒打鸳鸯!”
你倒是不会棒打鸳鸯,但你乱点鸳鸯谱,秽乱后宫这污名可不是你想出来?
靖王哭笑不得:“说正题!”
“中间过程我不明白,但三哥你那颗夜明珠后来出现在郑聪的手中!”
“郑聪?”靖王表情极冷,语音极轻极轻。
“尹菩轩不去,何来郑璇?”高锄治一语点破。
“好好好!”靖王眯着眼睛连连点头,“那我再来问你,我为何身中慢毒?”
高锄治实在渴得难受,哀求道:“四弟太没出息了,跟三哥讨口水喝!”
靖王唤进柏小三:“给他取水!”
柏小三领命出帐。靖王道:“你先说着。”
高锄治道:“这件事我是在红原同钟玄联系上之后得知的,但只知道个大概,郑聪在你身边安插了一名内线,慢毒便是他下的。”
“是谁?”
高锄治摇摇头:“这个四弟可真不知道了,三哥回去可以暗查,看看哪些人是你出钟玄后主动来投的,哪些又是能近身接触到你的!”
靖王莫名一惊,脑海中登时跳出来夏无名的样子。
毫无征兆,柏小三突然扑进大帐,高叫:“主公小心!”合身向靖王扑来。
未等柏小三扑到,便看到高锄治被什么力量撕得四分五裂,四周登时充斥了如同纯黑暗的纯光明。
整个世界剧烈摇动,耳膜被一股大力冲击,靖王立时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