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逼近六月十二,大凶日在即,常余先是连夜观测,笃定大凶逼至,接下来能做的,是先为这一船关心之人指条安全之路。
接连几夜通宵,全靠白天补觉,昨夜后半夜上了云,因此能早睡了会,但一大早又给秦簪喊起来赛掷星,虽然玩这个自己十分拿手,但毕竟状态不佳,也无心争这个第一。
不过有失必有得,船舱下的甜言蜜语,赚得秦簪芳心摇曳,常余自己也惊叹这张笨嘴为何突然就开了窍!
望山跑死马,见岸扯断帆。
虽然见到了陆地,但要靠近,还要找准沽淐港,仍是要费时间的。直到过午,船才到了沽淐港外,却给东海舰队拦了下来。
因为之前海葵舰队偷袭了东海舰队的运粮船,两家等于不宣而战,因此沽淐港盘查出入船只十分紧,主要还是为了防斥候防间谍。
官兵跳上船来挨个人盘问,挨个舱搜查,常余的觉也补不了了,来到甲板上同同伴站成一排接受询问。
本来只要秦无伤报上自己的名号,水兵会立刻通报游舟,游舟立刻会知皇甫莲志,接下来定是敲锣打鼓地将这个大舜盟友送到寂磬。
可秦无伤面子上过不去。
自那一船毒品银子做了海盗的陪葬,再没什么东西做给靖王的见面礼了,要钱没钱,要兵就姜儒一个,外搭赔了寒光阁数名死士,这叫他怎么拉得下脸来报上自己的大名?
因此秦无伤坚持声称自己是来贩马的,却给水兵一顿劝。
“大叔还是回去吧,别说你们马贩子了,我家主公都没马可买,北边忒渠也不知道遭了什么灾,成群结队的难民往南逃,牛羊马匹都丢光了,草原骑兵都用两条腿跑,你说你还贩个啥马?”
常余心口一揪:“这位大哥,知道北边到底怎么回事么?”
水兵摇了摇头:“谁知道呢!就算有马卖,这眼瞅着又要反攻木鳖城了,兵荒马乱的,你们生意也做不起来呀!”
秦无伤诧异问道:“木鳖城不是靖王爷的么,怎么又要反攻?”
“大叔有所不知,木鳖城给我家主公那个不争气的弟弟给偷了去,据说银狼万俟他爹老狼万俟都战死了,我家主公正准备兴师问罪呢!”
秦无伤看看常余又看看秦簪,一时没了话。
检查完毕,没什么问题,舰队放他们进了港。众人下船在港口简单吃了点东西,秦无伤买了糖人糖葫芦回来分给掷星参赛的姑娘,叫竹声领着几个丫头在外边玩,聚起秦簪、常余、姜儒并二重天商议。
“靖王要征讨木鳖城,大家说说,咱们是先去寂磬还是直接投身军帐?”
姜儒知道秦无伤的心思:“属下觉得最好莫过于直接去军帐,征战之时得援最是鼓舞士气,说不定可以一鼓作气拿下木鳖!”
秦簪关心的则是父亲的安危:“爹爹初到河北风土不熟,最好先到寂磬城中安顿一下,靖王打仗的能耐全大宁谁人不知,即便我们不去,拿下木鳖城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二重天不发话,齐刷刷将代表失约的目光甩到常余身上。
常余一窘,挠了挠头道。“那个……卦辞显示,宜往南行,北主大凶!”
丛载天道:“我和师妹原本的任务是将常公子安全送到木鳖城,因为彼时靖王尚在木鳖,可如今他移驻寂磬城,因此我们也觉得先到寂磬安顿一下为好。”
秦簪难得赞同二重天的意见,对秦无伤道:“为万全计,爹,咱们还是先到寂磬的好!”
秦无伤只得按耐住上前线争功的心思,顺从了女儿的意见。
说走就走,姜儒去套车,秦簪去找丫头们。
车套好了,姑娘们却一个都没回来,常余自告奋勇去寻找,二重天相互使个眼色,偷偷跟在了后边。
常余顺着海堤往北走,远远地便看见了坡下草地上围着自家一圈姑娘,姑娘们一个个盘膝而坐,围着一个黑衣老者,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常余跑了过去,先看到秦簪表情惬意地闭着眼睛,嘴角带着笑,似乎在沐浴春风,又像有甘霖滋润。
再看竹声、怀璧、秦佩璿,无一不是如此表情。
听到有人走近,坐在当中的黑衣老者转过脸来,笑吟吟道:“你来啦?”
常余一愣,觉得眼前这瘦得皮包骨头的老者好不眼熟,半晌后认了出来。“你是单老师?”
单上善点了点头:“正是老朽!”
“黄石山剧变您没事吧?钱老师他们呢?应天洞怎么样?司天监怎么样了?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千百个问题化作又惊又喜又担忧的语气。
单上善指了指草地:“先坐!”
常余轻轻推了推秦簪,秦簪轻声道:“别动我!”
“她们这是?”常余不解。
单上善笑笑:“给她们舒活舒活筋骨血脉而已,来,咱们先聊聊!”
常余坐好,先开口,还是那几个最想知道的问题。
单上善平静地答道:“司天监、应天洞、钱孙李鹿他们几个,都在剧变中去了!”
人都没了?常余脑中一片空白,只瞠着大眼睛盯着单老:“怎么会这样?云师呢?倪师呢?大家伙呢?不会都……”
“十去其六!”
常余舔了舔舌头,心头那短暂的空白突然染上了红橙绿蓝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合适,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心态和表情应对这则噩耗。
单上善轻轻拍了拍常余:“命有定数,在劫难逃,他们去得干脆利落,不也算是种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