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狮看向艾师,简短而坚定地说:“喂药!”
“你们都欺负我,我死了算啦!”小霓挣扎着要从狮背上下来。
“对不住了!”缪成手刀轻轻斩在小霓后脑。
他怕伤着小霓,未敢使劲,结果这一下没把她打昏,小霓懵登转向地盯着缪成。
缪成啐了自己一口,又给小姑娘补了一手刀。
待把小霓固定好,太阳已经跳出老高了,八个足印艰难地向恒光峰与东边山峰之间的低谷攀去。辛苦是辛苦了些,好在这时节松散的雪该掉的都已经掉了,一路倒没什么危险。
将近山口,大风卷起雪粒子从北边扫过来,割着脸颊生疼。
山口像只巨兽,呜呜嗷嗷地叫着,呜嗷的声音好理解,无非是风刮石缝产生的声音,可夹杂在风声中有一个咯吱咯吱的声音,虽不特别明显,却很有规律,真像是一只怪兽在步履蹒跚。
众人裹好衣衫,斜着身子顶风穿过山口,一到了山阴处,风立刻小了,风声也甩在了身后,倒是那咯吱咯吱有规律的声音还在前头,循声望去,白茫茫一片山岭,也瞅不出是哪里发出的声音。
众人在一块挡风石头后边休息,山阴虽说风小了,但晒不到太阳,阴森森冷到骨头里,大家又都穿着春装,若非身强体壮,恐怕要冻出毛病了。
缪成摸了摸小霓的额头,冰凉,却不敢摸她后颈,只为她掖了掖大氅。
艾师在一旁看着笑。
“不是师兄说你,你挺年轻一个后生,怎么总是一本正经大义凛然的样子,玩笑也不开,笑话也不讲,搞得自己那么老成,亏得人家姑娘能看上你,你难道就不能放松一点么?我记得你小时候挺闹的呀,怎么到王府这几年就变了个人?还是其间发生过什么事情?”
缪成在师兄面前还是随意,嘿嘿一笑:“京城规矩多吗,绷着绷着就成这样了!”
“那你在人家面前也自然一点,别装,没意思!”
“这不是还不熟么,熟了就好了。”
“还嫌不熟啊,生米煮成熟饭才叫熟?人家都跟你跑到这儿啦,你是真傻还是不喜欢人家?”
“哎呦我了个亲师兄,你这扯哪儿去了,眼瞅着过午了,能不能别在冰天雪地里说这事,等下山,找家舒服的客栈咱们好好说成不?”
艾师掏出干姜递给缪成,自己嚼了一片,再给人狮,人狮摇摇头,蜷着身子给小霓保暖。
“下山之后我们往西走,知微他们肯定会在佑节关方圆留眼线,我们绕开他们,从咽罗河西上大草原,再向东去木鳖城。这一路人少,比较太平,我当年行医时曾走过,路还算好走。”
缪成向人狮努了努嘴,意思是“他怎么办?”
艾师沉默片刻,语出慈悲:“医者仁心!”
体力恢复差不多了,干姜的热力也开始发散,众人起身下山。
俗话讲上山容易下山难,在这雪峰之上更加难行。尽管挑的都是较平的地势,但此处千百年来从来没有路,硬生生走,难免不跌滑摔滚。
下行约有一个时辰,雪线还没看到,倒是那咯吱咯吱的声音越来越近,不远处是个山谷,声音貌似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缪成实在好奇,反正也要从那里走,顺道看一下是什么东西在发声。
下到谷底是个冰川,一道道沟壑里深蓝不见底,咯吱咯吱的声音已变成啾啾的声音,原来是亿万钧的冰川缓慢移动发出的闷响。
此刻已经不早了,艾师催促缪成快走,赶在太阳落山前下到雪线下边。
众人加紧脚步向山谷外走去,走在最前边的人狮本来就重,又驮着小霓,一脚踩到了薄冰,头一沉向下栽去。
缪成想拉他,刚迈出一步,脚下一空,自己倒先掉到了冰窟窿里,艾师后脚跟着掉了进去。
人与尖叫声顺着冰窟窿滑了老远才停下,这下到底了,脚下湿漉漉的全是泥沙。
缪成定了定惊魂,问艾师有没有受伤,艾师拍拍屁股摇摇头。
看冰川底,晶莹剔透的一个蓝色迷宫,冷森森不像是人间。
远远地能看到人狮的影子,缪成大声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小霓怎么样?”
那边传来瓮声瓮气的回答:“都好!”
“你们在原地不要动,我们马上过去找你们。”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冰川底下真真是个迷宫,冰墙、冰窗、冰柱、冰帘毫无章法,缪成艾师转了小半个时辰,越转离着人狮越远,从上边投下来的光线已经越来越暗了,若不在天黑之前会合,这陌生寒冷的环境可怎么熬过?
看近行远。
在这座深蓝色的冰雕迷宫中,缪成艾师以为朝着人狮棕黄色身影的方位寻找就能会合,谁知冰川的裂缝毫无章法,一会行走在河床砂石地上,不一会就走到了冰壁之上,四面八方高低宽窄的通道纵横八达,只走了一刻钟时间,莫说人狮的影子,竟连自己出发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寒冷比黑暗来得更早,声音却走得比人还慢。
起初缪成还能同人狮建立声音连接,可在爬过一道冰瀑之后,人狮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只有冰河深远的脉动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又向八方四面而去。
向认定的方向再摸索了一阵子,回头已找不到刚才翻过的冰瀑,急得缪成在这冰窟窿里出了一身热汗。
“师兄你先歇歇吧,我趁着天还没黑透再去找一找。”
看着师弟关心则乱的样子,艾师会心地点了点头。
“我点头的意思不是让你去瞎找,万一再迷了路更麻烦。为今之计只有挨过这一晚了。小霓有人狮保护,冻是冻不着的,这里又不像有活物的地方,倒也没什么危险,反而是你我,就在这冰洞里睡一夜么?”
缪成虽然还在担心小霓,但毕竟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向来只有人适应环境,没有环境去适应人的。
入了夜,这万尺冰层之下不定得冷成什么样子,必须趁着还有些光亮,赶紧找处干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