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贾珠如今也答不出,毕竟他不是陛下肚里的蛔虫,哪知道永嘉帝在想什么。
就这么过了月余,王子腾终于乞骸骨,永嘉帝甚至连惯常的挽留都没有,就直接准了所奏。
此举一下子将朝野视线移向京外,王子腾得了回复,心都凉了半截。
看着碌碌无为的侄儿、儿子,这位难免有了晚景惨淡之感。叫了年届四旬的王仁过来,吩咐他一起回江宁安顿,王仁惶恐应了,颇有些六神无主。
知道赖以仰仗的二叔被迫致仕,如今王家没了靠山,这位早没了以往的骄矜。不过辞了叔父,这位被媳妇一提醒,又有了旁的想法——
亲妹子嫁到贾家,妹夫虽没了爵位,可隔房的贾表哥当了阁老,不说帮一把二叔,伸手帮帮自己总可以吧?
于是第二日就说有事进京一趟,让叔父和堂弟先回金陵。
王子腾一听便知侄儿要做什么,不由心中一叹——侄儿还是天真,此去怕是要失望而归了!
王家打包行李启程,王子腾一家近两月才抵江宁,王仁这里,却不过月余就到了京城。顾不得见一见亲妹子,就让人给贾家递帖子,想寻表哥贾珠说话。
贾珠晚间归家,看到拜帖,不由一哂。李纨瞧他这么个表情,问道:“是不是找个由头推了?”
贾珠失笑摇头:“不必,还是让他明儿来吧。不见见我,他是不会甘心的。”
李纨应下,忙遣人去王家回话,次日一早,王仁果然来了,手里还提了四样点心。
这位少时就跟贾珠玩不到一处,如今见面,一为阁臣,一为白身,端的是天上地下,心中难掩嫉妒。
不过面上还是恭敬极了,略说了说外面的事,便请贾珠给他寻个营生,丝毫不提王子腾一家。
他这般自私自利,贾珠最是瞧不上,尤其剧情里还卖了巧姐,真是让人齿冷。
念头一转,贾珠笑了笑:“这却有些难。你没有功名,做官是不用想了。哪怕进军事学堂,你不通武艺,年纪也实在大了些,却是不成。
要我说,一动不如一静,还是先去南边待着。既有祖宗基业,安安稳稳做个富家翁还是可以的。”
贾珠没提的是,王家和薛家有生意来往,肯定不缺银子。不过这样的富家翁生活,须得建立在陛下不会倒查王子腾的基础上!
王仁则不想听这话,见贾珠油盐不进,完全不想帮忙,顿觉十分羞辱。
抬头一看,贾表哥面上一派诚恳,自己又不敢发作,心里咕囔了两句,也不提拜见姑妈姑父,便告辞出来。
路上听到有人议论贾家族学,他倒没往心里去。毕竟往别家族学里做事,实在上不了台面,那可不是他仁大爷的做派!
事情既没谈拢,王仁谁也没说。在京停留两个月,王家如今失势,旧武勋也一损俱损,别人不踩上一脚就算好了,哪能谋到前程?
此番境况之下,这位昔日的王家大爷也只能跌足哀叹,灰溜溜回金陵去了。
王子腾这里,却与侄儿不同。他已知陛下恶了自己,回京也不会起复,所以带着一家子回了几十年未归的故乡。
只不过心中既忧且惧,生怕陛下要清算他,成日里愁眉不展,早没了往日封疆大吏的意气风发。
加之王家长房因着贾琏丢爵,对当初的媒人、亲弟弟王子腾有了怨怼,如今见他灰溜溜归乡,时不时还要冷嘲热讽一番,王子腾的原籍生活实不算平顺。
这般苦水里泡着熬了半年,实在坐不住,还是给贾外甥递了信,让帮忙打问打问陛下的心思。王夫人亦担心兄长,也寻儿子说情,贾珠这才硬着头皮,送了厚礼,托戴权试探永嘉帝。
好在这位陛下对旧武勋一番打压后,眼下没有动王子腾的想法。且王家欠银还的早,经锦衣卫探查,王子腾自打外任,鲜少跟旧武勋利益往来,这才让永嘉帝抬手放他一马。
这上面,王子腾还得感谢贾珠——若不是当初这位就此事专门劝他,恐怕这件事不会轻易过关!
想起贾珠是王子腾外甥,永嘉帝笑了笑:“王家听说去了原籍,你这老货问朕这事,莫非收了贾家好处?”
未料陛下口吐此言,戴权唬了一跳,连忙叩头求饶,心中暗道:“贾阁老,你可是害苦杂家了!”
永嘉帝却不以为忤:“水至清则无鱼,朕也是这几年才悟了这道理。起来吧,下不为例!”
戴权擦了把汗,连连应是,心中却警醒几分——陛下虽深居宫中,凡事却洞若观火。自己想当老寿星,就不能吃砒霜,有些事还是不能做,给多少钱都不行!
再想到自己也六十了,不知能活几年,思及出宫荣养的事,对贾珠的怨怼也少了几分——罢了,说不得日后还用得上贾相,这遭便不与他计较了!
于是得了贾外甥的信,王子腾心中大石落地,此方出来走亲访友。
其孙年少,因着家里变故,想着读书科举,王夫人接了二哥的信,心疼侄孙,又想到旧年王家与自家何等亲密,不由心中一软。
老娘发了话,贾珠寻思不是大事,自是爽快应下。等见过这位侄儿,便把他塞进族学读书去了。
王子腾远在金陵,也听说了贾家族学偌大名声,于此事,没有不感激的。
想到甄宝玉,思及自家,只觉孙子读书出来,王家未尝没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这事尘埃落定,于贾家而言,往后的十余年,算是格外平顺的一段岁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