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他想要别人的真心而非假意。
如今这满宫里已经没有一个女人对他还有真心了,他明白但无能为力。或许他以为我对他有真心吧,才如此坦诚地与我剖白。但我怀身六甲,实在无法侍奉左右,才让他气恼难耐。
“皇上是天子啊,臣妾们时时刻刻敬皇上是天子,才会如此。”
他是神而非人。权力和真心,二者只可取其一。他明白的,我亦明白。
我说出了此事的真正关窍,他反而释然了,欣然道:“容儿读书虽少,但是说话句句都在点子上。”
知道他已经没了想要选新宠的心思,我又赶紧奉承道:“不过是跟在皇上身边久了,耳濡目染。连臣妾这样的榆木脑袋也开窍啦。”
他伸手捏住我的脸颊,使劲地抖了抖手指以示宠溺,笑道:“那也是容儿心思纯净,只有通透之人才能看到症结,那被乱花迷了眼睛的人是看不见的。”
宝鹬适时地奉了一杯茶来,皇上喝了一口神清气爽。
“对了,有件事,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听这气口便知此事不简单,今日瓜尔佳鄂敏私见皇上告发甄远道的事儿已经悄悄传开了,明显是因为瓜尔佳文鸳失宠,锦答应得宠而行的应对之策。
我吓得赶紧起身行礼,委屈道:“皇上可别再用什么前朝之事来问臣妾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臣妾可万万担不起罪名。”
见我小心谨慎又战战兢兢,皇上反比开口之前更加高兴,近乎嘲笑我般说道:“没那么吓人。假如,朕是说假如啊。你有一旧友赠与你一礼物,可此物却是某桩大罪的赃物。你会将这赃物如何处置?”
从前皇后联手瓜尔佳氏扳倒甄家,便是因为甄远道收藏钱名世的《古香亭诗集》,据说此诗集中有歌颂八爷、十爷、十四爷的诗句,犯了皇上痛恨政敌的忌讳,所以才迁怒甄远道。
皇上这么问便是想让我作为一个参考,来考验甄远道对他的忠心。毕竟我能说出“皇上是天子”,已经昭示了我的臣服与忠诚。
“若臣妾知道这是赃物,定然摒弃私情,秉公处置,上缴认错。若臣妾不知这是赃物,大抵会因为昔日友情,一直珍藏吧。”
皇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对我的回答十分肯定,又继续问道:“那朕现在就告诉你,你这个友人大逆不道、罪责深重,你会不会替朕谴责他?”
我茫然地看着皇上,微微一愣,装作听不懂他的意思。
他也疑惑地看着我,像是想从我无辜单纯的眼神里看出我在懵懂什么。
“若是此人是皇上钦定的恶人,臣妾怎么可能反驳呢?臣妾必然会顺应皇上心意,竭力谴责。私情再深,也不及皇上金口玉言啊。”
甄远道这个直臣当初便不肯写诗谴责钱名世,被皇上发配宁古塔,大抵如今也是同样的反应。他若是明白“皇上是天子”,就不会任性地想要当个耿直之辈将一家老小都连累了。
“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只怕是三岁小儿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