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忠勇道:“别提了,前几天喉咙发炎,一张开嘴巴就痛,害得我两三天吃不下饭。”
这样的解释,并不能立刻打消于永乐的不快,所以他带着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吻道:“你赶快去检查一下,是不是得了咽喉癌。”
报以轻轻一笑,还拿茶杯跟他的杯子碰一下,表示这是在开玩笑。
类似玩笑开多了,再多一次又何妨,并且当着众老乡的面,不看僧面看佛面,何忠勇不至于突然变脸草菅人命,让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吧?
何忠勇愣了愣,眼睛直直地盯着于永乐看:“你们瞧,这人从来开口不饶人。饭还没吃,他就开始诅咒人了。我得了咽喉癌对你有什么好处?中国男女比例失衡是事实,少了我一个,不见得你找对象的竞争压力就减小了呀?”
于永乐想不到他会这么说,倒一时无言以对。
只听谭志成道:“上次咱们几个人坐在这里吃饭,到现在又将近半年过去了。”光阴荏苒,似水流年,心里的无穷感慨,厚得像封山半年的积雪。
宁思瑜突然长篇大论,说出了一番让众人感同身受的话,道:“是呀,时间过得真快。而且时间这东西怪得很,你越往前看,感觉它很漫长,还有很多,慢吞吞地走。往后看,又觉得它跑得飞快,好多很久以前的事,现在想起来就像昨天刚发生的一样。比如当年刚转中士的时候,一天一天数日子,那滋味真痛苦。现在回过头去,八年的光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溜掉了。”
于永乐道:“反正今年我是下定了决心要走。人生能有多少个八年、十二年?”
张建捷道:“别这么早下结论,不到最后时刻说不准的,我就是例子。当年我也说过打死了都要退伍,谁动员都没用,哪知道点名前两天又动摇了,又留了四年。后来我还常常骂自己,立场这样不坚定,如果在战争年代,我肯定又是一个汉奸。”
敢于这样说自己的,称得上是千古第一人了。
谭志成顽皮地笑道:“你以为汉奸想当就当?不照照镜子,看自己资质够不够。也需要大学文凭的。”
何忠勇道:“咱们要走一起走,要留同时留。现在待遇提高了,照我的意思,老谭、老张晋四级,我们三个转上士,大家风风雨雨再一起干四年。”
于永乐不赞同:“人各有志,干吗非得搞生死同盟,同进同退?留下来有留下来的好处,退伍有退伍的出路,这叫‘去留肝胆两昆仑’。”
张建捷道:“我以过来人的经历说句话,留了中士不转上士,太可惜了。”
“这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又不是做什么买卖。我倒希望你们都留下来,我一个人退伍。回去混得好,明年你们休假了,有人去接站,提前订好厢,开好房,大家痛痛快快地玩它个几天几夜。混得不好,背井离乡,将来流浪到这地方来,也还有你们接待。”
谭志成冷笑一声道:“大家瞧瞧,这人就是天降奇才,胡说八道还说得头头是道。老实说,咱们不得不佩服他。”
“我有个内幕消息要透露。”宁思瑜说话口气里的神秘,就仿佛中央军委单给他一个人发了加密的机要文书。
大家都目光专注地投在他身上。
“年底我们都得走人。我得到了可靠的消息,明年我们团将会被裁减合并,今年符合退伍条件的,一个不留,都得打背包走人。”
嗳!几个人嘴巴里同时呼出的气流,强大得能把面前桌子上的碗碟筷子吹到太平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