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的满满的一杯水,走了三步撒出去一半全淋在了他自已手背上。
那也影响不了他将水端到了西卫眼前,并且在西卫一言未发的怔然中,无比娴熟的就圈着后背将他给扶了起来。
熟练到好像这个动作已经在日日夜夜中,被他重复了无数遍。
躺了许久坐起来的西卫有些无力。
十分虚弱只能就着东臂弯的圈抱力道,堪堪稳住不晃。
他心里有些无措,也有隐藏在心底沉寂多年的情绪在浮动,继而那半杯水就那么不算细致的,被递到了他眼前。
杯沿和端杯的那只手都泛着湿润,同时靠近贴在了他苍白没有血色的唇边。
“喝水吧。”
平日里脾气暴躁的像个火炉的东卫,此时说的话就像是刻意放在棉絮中包裹过。
又轻又软的一塌糊涂。
叫西卫听在耳中恍惚醒不过神,还以为自已在做梦呢。
凑在嘴边那杯子边沿明明是凉的,只有片刻的功夫还并没有被里面的热水浸热,却仍旧让他感觉贴过来是温热触感,是滚烫的关怀。
久违相见般,迅速渗透进心里。
东卫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说了几句话,他自已也不知道自已在说什么。
半晌也没见西卫应声,还以为他是有哪里难受的说不出话。
就想先把杯子放下,看看是怎么回事。
只是他的手才刚打算挪开,一只冰凉的手就轻轻碰在了他手腕上,没有多少力道的攥着他的手。
将移开不远的杯子又执意挪回到了唇边。
就着他端杯的手,西卫浅饮润了润口。
这是哥哥第一次对自已露出难掩关切的神色,事无巨细那般小心翼翼。
就像在呵护着什么不能割舍也无法忽略的人。
西卫无力松手之前,用指腹抹去了对方手背上洒落的水渍,蜷起指尖将还带着体温的湿润,悄悄藏进了手心里。
哥哥
若这是一场梦,那就晚些醒吧。
若这还是一场梦,那就让他久久沉睡着吧。
无比真实的触感让他有些舍不得这片刻柔和转瞬挥散。
那点湿润随着他没什么温度的指尖渐渐变凉,他小心翼翼的攥在手心又不敢攥的太紧。
就那么别扭的像是半蜷着一缕空气,眼神也颓然放空。
他甚至不敢将垂着的眸子再次抬起,不敢去看陪在眼前近在咫尺的哥哥。
生怕这梦境太短暂,让他忍不住乍一抬眸,面前人就会立即又变回了仇视而冰冷的模样。
这让本来就慌乱无措的东卫更懵了,看着他好像神色十分难过又痛苦,看着他自已的仿似攥都攥不紧的手指。
立即认为难道这是受伤太重伤了筋脉,导致手指没法再用上力气?
念及此心里猛然抽痛,满腔的心疼和愧疚交替着都快将东卫给淹没了。
但他还是忍下难绷的情绪,伸手过去攥住了西卫那微蜷着的手指。
带着薄茧的触感从西卫的手心穿过,渗着些许汗意的温热触感即刻将已经变凉的虚无替代。
异常真实的将他的指节紧紧包裹住。
“没事的,没事。”
“都会好的。”
本来话痨到烦人的东卫仿佛突然就变得不善言辞,只能苍白词穷的反复念叨着那几个词汇。
没事,都会好。
一边说着,还温和耐心的用指腹轻轻揉捏西卫略显僵硬的手指关节,过于细致的摩挲着,让西卫怔然盯着握着自已的指尖看。
许久才在那重复念叨消声时抬起了视线,用茫然的眼神与对方对视到了一处。
看着东卫逐渐泛红的眼圈,听着他不算利索的给着安慰和保证。
“……就算,就算不能好,也没关系,你不用担心。”
“那你往后就不用再出去拼命了……只留在府里等着我就好,殿下不在意的他已经允了。”
“往后……你就在这等我。”
西卫自始至终都没出声,就那么眼神闪烁看着对方泛着微红,夹杂着疲惫和愧意的双眼,听他说着。
“哥哥不会丢下你,会一直照顾你。”
也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眼里已经积蓄起泪意,随着对方也蕴含着湿润的眼角,悄无声息滑落下去。
顺着经过的唇角,渗进口中一股子咸涩,将本来浓重的药苦味给冲淡了。
曾多少次,他都期盼着哥哥能好生看自已一眼。
不夹带着嫌弃,没有藏也藏不住的怪罪。
但即便是在梦里,他的孪生哥哥都没能给他舍下半点原谅,用与自已一模一样的眉目,无限怨怼的盯着自已。
满腔恨意呼之欲出。
在说,是你害死了爹娘!
所有人都死了,凭什么只有你还活在这世上。
一滴滑落仿似是决堤的闸门,泪水止不住的崩溃翻涌,汩汩伴随着滚烫奔流不停。
“对不起。”
开口的声量沙哑的不像话,但他只艰难的哽咽滚动着喉结。
只想在这自小到大仅有的一次好梦里,将压在自已心头十几年的负担做个告罪。
“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累赘,爹娘就不会丧命。”
“是我……是我对不起你……让你没能见到爹娘最后一面……还要救我这个累赘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