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八默不作声静静看着那流也流不完的眼泪,也并不是觉得此人有多丢人。
反而对能表达于人前的真性情。
有那么丁点的羡慕。
人人都应该有喜怒哀乐,这是活在世上的每个人都应有的情绪。
悲伤离别哭,久别重逢笑。
这些,暗八早就没有了,也不配有了。
多数时候他就像个心无波澜的提线木偶,不想说话,也没有喜乐。
挥散自已或许是因为被这情形牵扯出的情绪,暗八又盯着那个哭的人看了一眼。
他觉得自已并没有与这个暗卫交过手,可却感觉到了那么一点点熟悉。
仿佛见过。
东卫确实早已经没有了别的心思,他在胞弟床畔边日夜守护,好几日甚至连水都没有喝上几口。
生怕因为自已离开了一小会儿,就出现什么让他抱憾终身的场面。
努力将迸发不尽的情绪压下,此时北卫已经与白先生将人再次暂时安置,白先生满身血污脏浊不堪。
散发着难闻的浓重血腥味。
也依旧尽心尽力的将一切安排妥帖。
北卫忙接替了老先生手头要做的事,言语中满是愧疚。
“实在叫先生受累,染了一身。”
谢绝北卫想将外衫帮自已褪下的举动,白先生仍然带着温和笑意,对自已身上干净与否没有过多在意。
“不碍事,医者本分。”
一个人情
医者大义,将救死扶伤当做自身本分。
也并不能抹去他施与万念俱灰之人的涌泉之恩。
只听耳边“噗通”一声。
白先生转眸便看见东卫已经双膝跪地,朝着他重重叩头在地,结结实实与地面磕碰发出清晰闷响。
惊的他赶紧避开身上血迹,伸手将对方从地上拉起。
“孩子你这是要作何?老朽可当不起这等礼数!”
但他并不能扯的动执意拜谢的东卫。
诊脉下针都毫不犹豫的白老先生,此刻只能急忙朝着北卫开口道。
“你快些将他拉起来,莫要再折煞老朽!”
这话门外的暗八不是第一次听见,他垂着视线看着地上执拗将头磕在地上的人。
十几日前他自已也曾这样做。
那时暗十也是重伤不醒,好在当时殿下正宴请白先生。
内伤得到了及时的医治,暗十当日情况便被稳定下来,暗八当时也作出了磕头致谢的举动,只是情形并没有此刻屋里那般糟糕。
他也被白先生及时拦住,与方才说的话一般无二。
“莫要折煞老朽。”
他的目光转向床畔,大部分的视线都被挡住,并不能看见那个重伤的暗卫。
能得白先生相救,是大造化。
恍神间有下人送来了干净的衣物和热水,北卫致谢了白先生要看护伤者的想法,执意将老先生送至客房将脏衣换下。
“先生夜半而来实在是受累了,还是先休息几个时辰,这边时刻有人看着呢。”
暗八自然也是跟随片刻不离,留在了客房外。
他盯着事无巨细再三告谢的北卫。
……这会儿倒是像个人了。
好死不死北卫离开前特意停在了暗八眼前,在暗八与他眼瞪眼想趁无人一巴掌拍过去的时候,后退了一步。
只留了一句话。
“那是他弟弟,他平时不这样。”
而后转瞬人影就消失在了视线里,奔着刚才来的方向返回了,让暗八觉得莫名其妙。
谁弟弟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又没笑话他哭!!!
但冷静下来他又意识到“弟弟”并不寻常,至少于皇子府,于一个暗卫来说不寻常。
能成为暗卫的人每个都是孑然一身无亲无故,在这世上根本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与自已血脉相连的人。
作为一个暗卫,竟然还有弟弟。
且兄弟二人都成了皇子府暗卫,这到底是不幸还是万幸。
夜幕已经被破晓渐渐替代,天边的启明星散发着遥远又耀眼的光辉。
是否还能为这世上命运多舛的人指明一丁点方向。
房门外黑衫鬼面的暗卫再次与窗边的微风融为一体,静止不动的衣摆宣示着他的身姿稳如泰山,仿佛是寄生于世间相反的另一面。
从阴暗神秘从未见过的地底攀爬而上,成为了声息全无,真正的恶面修罗。
唯有面具遮挡不住的深邃眼眸,在最后一丝夜色中折射了天际仅有的璀璨光亮。
二皇子府也随着消逝的夜色恢复了平静,除了灶房过早的尽快准备着热水,送去偏院,也送去主院。
紧闭的寝殿门内,平日里便无法忍受污浊的皇子并未安寝。
盯着下人匆忙准备完全的热水,二皇子目光放空未落实处,思绪已经随着袅袅升腾的白雾飘摇。
心中再次想起在五皇子府正厅,与蓝慕瑾正面对视,对方爽快答应了可以救人。
“人可救,确实也有个条件。”
他本以为蓝慕瑾会趁机要他放弃某处重要辖地,或者坦白与朝中重臣是否多有牵扯。
或是直接以此捏上个不好甩下的把柄,以作为时刻能要挟自已的底牌。
毕竟,蓝长忆自小到大,见的这种人实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