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身上若有若无的山荷香味,仿佛现在还能透过厚厚的府邸墙壁,传进他鼻中。
虽然时间极短,但他还是记住了那股子神态——
懵然娇憨,是从未有过的娇媚怜人。
景殃忽然闭了闭眸,喉结缓缓滚动了下。
他突然深深意识到一件他从未在意过的事情。
从前那个小黏糊精……貌似、大概、也许,真的长大了。
不是十三岁、十四岁、十五岁的豆蔻稚龄。
而是碧玉桃李一般的十七岁。
作者有话说:
我就说翻窗会翻出事的吧。
鹿白换好干净衣裳, 请宫人收好浴桶,磨磨蹭蹭地擦拭头发,抹了头油和香脂后, 实在是拖延不下去了, 只好朝着窗户小声喊道:
“我好了。”
细细簌簌的声音响起。
景殃来到窗边, 手掌搭在窗棂上,眸光落向她, 停顿片刻才翻身进来。
鹿白下意识偏开头, 不自在地拢了拢衣裳领口。
景殃进来之后就没再说话,立于屏风旁侧, 时不时看她一眼。
琥珀瞳色格外浅淡,却不知藏着什么情绪,每每投在她身上一闪即逝。
空气愈发安静, 甚至多了几分尴尬。
鹿白不得不轻咳一声, 硬着头皮道:
“你来找我做什么。”
她刚沐浴完,清甜嗓音带着点哑意。身上热腾腾的都是水气, 面颊白皙透红,清透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滑, 最终滴在地板上, 晕开水渍。
小小双脚没穿绣鞋,而是踩着木屐,白嫩圆润的脚趾因为热雾而染成粉色,有点紧张地蜷着。
景殃移开目光,刚欲开口,忽然想起自己来时还生着气。
现在这口气不上不下的卡着, 再加上方才那副近乎旖旎的画面冲击, 他一时竟然发不出任何火来。
他拧了下眉, 抿唇道:“方才……”
鹿白脸颊又有发烫的迹象,想到刚才的场景就懊恼,话语带了几分伶牙俐齿的嗔怒和火气:
“你都二十四岁的男子了,怎么连姑娘的闺房都乱闯!你也不问问我在干什么,万一下回……下回……”
她说到此就实在说不出口。
万一下回连正面也看见了,她这仅剩一半的清白就全没了!
思及此,她忍不住恨恨瞪他。
虽说是发火,但刚刚从热水里出来,她说话语气和眼神都带着软绵绵的娇态。
不像是生气,像撒娇。
景殃欲为自己叩窗辩解一二,探长手臂去扣住她纤细手腕:“我来时……”
鹿白绷着脸转过身去,拒绝与他对视。
“……”
景殃揉了揉眉心,饶是心里还压着气,却不得不因为她这副模样而松开手,主动低头道:
“是我对不住你,我欠你个人情。你想怎么办?”
鹿白绷着脸,道:“你先好好给我道歉。”
“行,我道歉。”
景殃后退半步,垂首行礼:“微臣对不住公主殿下,愿任由殿下责罚。”
“那……”
看他如此低谦态度,鹿白心里的火气散了一点,小声道:
“那你方才……都看见了什么?”
景殃掀了掀眸,眉梢微微一动。
方才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墨发滴着水珠,看见了隐入肩头往前的线条,看见了不及盈盈一握的腰肢,以及纤纤洁背上半开半阖的蝴蝶骨。
看见了挺多的。
美人缱绻含春,让他都忍不住乱了一息的方寸。
景殃启唇,喉结上下滑了滑,淡淡道:
“没看见什么。后面全是你的长头发。”
“……哦。”
鹿白赶紧把这个话题揭过:“那你来做什么。”
“你不愿意来楚宁王府,我不得来公主府找你?”
景殃瞥着她,道:“我回来当晚把你推下宫墙的死士,你早就知道是广南王派出的人。”
“是。”
“前几天为什么不说?”
“因为。”鹿白顿了下,“我觉得这是我自己的事。”
景殃静静看着她,停顿数秒才道:
“行……既然说好了合作,那从现在起就是我们的事。公主没意见吧?”
“没意见。”鹿白避开他的视线,“去书房吧。”
她挥退所有婢女,带着景殃来到公主府书房。
景殃没坐在暗渡旁边,反倒是从书橱上抽出一本广南卫氏发源书,翻了翻道:
“你知道广南王的核心势力在哪吗?”
“枢密院?”
“是,就是枢密院。”
景殃将书籍放回去,看向她:“枢密院宛如铁桶,被广南王牢牢掌控,也是他在朝中一言九鼎的依仗。枢密院那些大臣不掉乌纱帽,广南王权势永远不会倒。但凭我们定然不能跟整个枢密院作对,所以你得先分析枢密院都有哪些肱骨臣子,先拆开来,再将其瓦解。”
鹿白点头:“我知晓。”
景殃未答,问道:“有纸笺和笔墨吗?”
鹿白将笔墨纸砚取来,放在案牍上。
景殃撩起袍角,坐在案牍边,提笔写了数个名字,递给她道:“这是我安插在广南王府的一些人手名单,你阅后即焚。”
鹿白心中一惊,接过来细细看去。
纸笺上写了人名和其对应的职务,虽然没有包含大多数位置,但分布依然算得上广泛。人手不算甚多,但贵在精简。
她目光停留在一个叫做姜绍的名字上。
这个姓氏有些眼熟,但她没有过多联想,看了几秒便移开视线。
她心中惊异于景殃对广南王府的掌控,用火折子烧掉纸笺:
“所以你打算做什么?”
景殃不知何时又写好一份枢密院的骨干大臣情报,对她道:“你再看看这个。”
鹿白走到案牍旁,垂下头,认真看过去。
这上面清晰地标出了枢密院的势力阶级。
枢密院共分十二房,统领的上级是枢密院士人,再往上的最高管辖者叫做枢密院长官,即院使大人。
她看得认真,未注意到自己渐渐凑近景殃脸侧。
景殃微微偏头,看了下她近在咫尺的柔软面颊和专注神情,眸光顿了几秒,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侧过头去。
鹿白认真地抬起头,没注意到方才极近的距离,所有所思道:
“西市另外半个主人已经是我了,广南王府的银钱利润定然不如以往。现在周成佑又是个很合适的接近枢密院士人的人选……”
“那么请问这位半个主人……”
景殃懒洋洋靠坐在木椅上,抬眸看着她:“这个时候该说的就都说了吧。别再藏着掖着了。”
鹿白呼吸微微一顿。
终于还是到了将自己层层剥开、公开对簿公堂的时刻了。
她做了个深呼吸:“我爹爹没有叛国。”
“我相信他不会叛国。”
景殃道:“但是那封信上的内容你也看到了,前前后后都是国师大人交代自己即将为西戎效忠,亲笔书写,确凿无疑,没有丝毫端倪。”
“他不会叛国。”鹿白紧紧攥着拳头,声音有些发抖,“他绝不会叛国!”
景殃站起身,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轻道:
“我知晓。那封信我一直保存着,未经他人手。两年前交给了你,你今后可以慢慢研究。但无论真相,你都不要做冲动之事。从前频频来我王府书房探查,是我纵容你。但凡换成别人……”
他话音一顿,不再说剩下的话。
但鹿白知道他的意思——但凡换成别人,她早已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