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拿剑架着她。
他,竟然,拿剑,架着她?
“不要妄想去探听我的事情,更不要试探我。”
景殃看着面前这张白瓷娃娃一般秀美清甜的小脸,掠过她黑眸中透露出来的惊惧,薄唇一张一合,语气冷漠冰凉:
“这次是个警告,公主殿下。”
鹿白讷讷地张了张口,神情有点懵然无措。
景殃一向能把真实脾性隐藏的很好,嫌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
并且,这是他第一次喊她敬称……喊她为公主殿下。
空气静了数秒。
似乎是察觉自己的行为有点过,景殃收回目光,归剑入鞘,没有停留就离开了书房。
失神许久,鹿白才恍惚着回神。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踉跄几步走出书房,抬眸恰好看到男人消失在拐角的背影。
他身形颀长,苍遒料峭,透着一股难以接近的疏离与冷漠。
像是一个踏平白骨的上位者,刚刚才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
裹挟着风沙的腥气,冷料与风雅并存。
在这瞬间,鹿白感到一阵强烈的后怕,脑海之弦绷紧,久久无法放松。
她真切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景殃是个极危险的人。
以及——
如果她再用小聪明去向他探寻当年的事情。
他真的会……
动杀心。
-
鹿白出了王府,跟秦夫人坐上马车,驶回皇宫。
一路上,她脑中乱糟糟的一片,控制不了不去思考。
或许是景殃刚才的模样让她印象太深,她蓦地想起,曾经的景殃并不是被称作“景九爷”。
年少的景氏小继承人风发意气,恣意无双,未来整个景家和所向披靡的楚宁卫都将由他掌控。因此,大街小巷的人都称他为“小楚宁王”,带着一种仰慕的意味,称赞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然而景殃的意气很快折损消失,爵位不尴不尬,“小楚宁王”的称呼也就渐渐消弭。
现在想来,当年的他应当是极受欢迎的。
所以,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让他变成了现在这幅花天酒地的样子?
鹿白紧紧抿起嘴唇,得出一个悚然的结论——
九年前那场洛水之战,一定隐藏着惊天的大秘密。
这个秘密,跟洛水之战的失败有关,跟景家有关。
它给景殃留下了很痛苦的回忆,无法释怀,数年沉淀后成了他的逆鳞,触不得,碰不得。
她父亲出事的时间也很巧,跟洛水之战的失败就在一前一后。
这让她非常怀疑,对于父亲的死,景殃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她去探究父亲当年的蹊跷,无论如何都绕不开景殃。
但看他今日的态度,恐怕她以后困难重重,需要加倍小心。
而且,她现下住在皇宫,到处都是禁卫军和宫女、内侍,行动处处受限。
若她能够搬出去,住在公主府,就能离景殃更近。
有句话说的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公主府尽快修建好,她就能天天去他房里缠着他,让所有人都以为他金屋藏娇,哼。
鹿白脑中盘绕着各种小算盘,一时间额头隐隐作痛。
秦夫人关心她的状况,担忧地问她怎么了,鹿白没敢透露,摇头笑道:“近日太累了,稍作休息便可。”
秦夫人闻言翻出一条小薄锦被,轻轻搭在她身上。
回宫之后,鹿白进了书房,在自绘地图纸上把书房里的布局细节稍作修改,把窗子补画下来,然后标了个记号。
画完之后,她小心地收起地图纸。
……
次日一早,鹿白开始行动。
她提着自备的精致小点心、父皇赏赐下来的锦织绸缎,开始暗地里拜访一些嫔妃。
这些嫔妃的母族家里都有在户部当值的人,鹿白跟嫔妃们关起门来谈话许久,秘密收集了很多重要的消息。
同时,楚宁王府里。
景殃喊来褚一,嘱咐他放下手中一切事务,专心盯着季忠廉。
褚一道:“主子,现在虽然有了郡主帮忙,但还缺少一个出手的时机。”
景殃淡淡道:“乞巧节快到了,正好季忠廉不是在庄子上养了个外室吗?”
“您的意思是……”
景殃微微勾唇,眼底尽是冷色:“在乞巧节前一天,趁着季忠廉放松警惕的时候,当众将他的罪行全部揭发。敢贪图军饷和粮草……呵,他会来求我的。”
“属下明白。”
景殃指尖轻叩桌面,思索几瞬,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时五是不是快该回来汇报情况了?”
褚一:“昨日五弟送来了密信,说他给洛水驻扎的士军布置最后一项训练任务,收到我们的回信就能启程。如果现在出发,以他的脚程,从洛水到京城只需半个月。估算一下,乞巧节那天刚好能入京。”
景殃颔首:“快马加鞭给他回信,让他顺便把季忠廉在边疆军中粮草动手脚的证据带过来。”
“是。”
景殃肃声道:“此事我筹谋已久,这次的机会来之不易,万万不能出差错。乞巧节我哪都不去,你让他到时候直接来王府找我。”
“是。”
褚一转身欲要退下。
“等等。”景殃停顿了一秒,“找机会给宁蕖郡主送点她喜欢吃的桃花酥吧。”
“属下遵命。”
褚一拎着桃花酥,走出门后脚步一顿。
他迟疑地转头,盯着身后关闭的门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主子这是在,哄人吗。
……
此时的户部衙门里。
季忠廉看着桌上完善得缜密无缺的账本,露出一抹自信从容的笑。
他还在得意洋洋,自以为那些银钱处理得毫无纰漏,却全然不知,他头顶上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已然快要织成,正等待收拢。
作者有话说:
鹿白:今天的我你拿剑横颈,明天的我你高攀不起。
-
“千年的狐狸就别玩聊斋了。”出自《聊斋志异》。
次日上朝, 昭和帝以带着鹿白学习朝堂事务的理由,把她带上了金銮殿。
大臣们表面不动声色,但暗地里传递着眼神, 整个朝堂暗流涌动。
鹿白歪了歪头, 微微笑着, 佯装不解地看着下方乌泱泱的臣子。
无声的硝烟果然拉响。
首先是季忠廉党派的施压。
一个在户部当值多年的官员突然走出来,跪在地上谏言, 说郡主身为一个未及笄的姑娘, 公然参与前朝朝政,简直娇蛮任性、罔顾礼法。
昭和帝四两拨千斤地反驳他:“朕的女儿当与男子无异。近日听闻公主府的建造出了问题, 宁蕖郡主有权利来亲自监督。”
这是在公然给她撑腰,宣告众人宁蕖郡主可以对户部的官员进行裁决。
低低的哗然声在金銮殿响起。
众人的眼神都有了变化,有不敢置信的, 也有悄悄思忖的。
一些与户部对立的臣子立刻出来附和:“宁蕖郡主自幼聪慧, 是时候独当一面。”
站在季忠廉党派的臣子再次上前,神情激昂悲愤:“但宁蕖郡主才十四岁, 我们户部数年兢兢业业,何时出现过问题!若我们有错处, 自然任凭处置, 但我们清清白白,被郡主这般污蔑,心中实在痛惜啊!”
果然人胡说八道全看一张厚脸皮,鹿白看着这张虚伪的面孔,简直要冷笑出声。
“若户部清清白白,被查一查又何妨?”
对立的臣子们随即反驳。
两方人马混成一团, 有跟在季忠廉身后分不清状况的良臣, 也有跟户部官员吵架的贪官。
户部的账目, 彻底被放在了台面上。
昭和帝反倒是悠悠看起了戏,还拍了拍鹿白,让她也一起看。